(宋)圆悟克勤 著
序言
禅起源于释迦拈花,迦叶一笑。后世达摩东入中土,少林面壁,一坐九年,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未受欺的人”。后者神光出现,中国式的禅宗历史正式揭开,达摩印可神光后,赐名“慧可”!意谓:真正的大般若智慧的空性传承,在你身上可以开始了。由此,禅宗历史揭开了它一脉单传,直指人心的真面目。后经五代,到第六祖慧能处,衣钵不传,法脉大盛,更有北方神秀的法理相佑,一时间“南能北秀”硕果累累。仅慧能一脉,就显现出“一花五叶”的繁荣局面。而其中参禅悟道者,举不胜举。
由于历史的局限性,当年参禅者大多行脚,拜谒,投靠名师,这其间,多有机锋对唱,脍炙人口,流传于坊间。后人记录下来,即成“公案”。公案取古代判案之辞,意欲:此为定论,大家公认的。然古人机锋言简意赅,其中法义间充满了辩证思维的逻辑,外人读之,多有昧涩难懂之处,更何况公案往往是对话者,揭示与勘验悟道境界的言语表达。此种表达亦因个人文化、阅历、法理,以及传承的不同,其表现形式亦千姿百态,各有侧重。更何况禅师们所证悟到的那个般若空性境界本身是“离言绝相”,说似一物即不中的。不中又要说,不说谁知你悟还是未悟。由是,千百年来,禅师们要说那个“不说”,就发明了机峰与隐语。此隐语内含丰富的逻辑性,旁观者,闻之,就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于是,后人多认为公案难懂,就在于它不是一个答案。即同一个公案,仁者可以见仁,智者可以见智了。然此种流行的观点,是否与事实相符,却是值得商榷的。禅宗有言:千江有水千江月,千江水印同一月!
愚不才,窃以为尽管机锋与语言,性格,以及表现的形式不同,然而最终悟到的那个“月亮”,却是同一的,不可商榷的。否则,猫有猫道,狗有狗道_——类类皆道。人类何必再去提倡修行与觉悟呢?!然而,由于历史之局限,诸家门派皆曰自己为究竟,于是云云总总,各持一词,各言一理,各承一法脉。至使后人所读公案良莠不齐,各有偏颇。愚才疏学浅,断不了古人之案,于是捡了一条捷径——直取“千古禅宗第一书”来做解析,就是因为它已得到教下公认,以少生歧义。此外,本人虽有近二十年的苦参,苦读然终究未脱嘴上功夫,实践的少。此次,在师父与同修们的大力鼓励下,贸然启笔,写下这少许的“个人心得”,切望诸方大德批评,指正,勘验斧斫。古人云:批砖引玉。此举,志在“抛砖”,目的全在“引玉”也!
书行于此,是为序。
目录
《碧岩录》
序言
第一则 达摩廓然
第二则 赵州至道
第三则 马师不安
第四则 德山挟复
第五则 雪峰粟粒
第六则 云门好日
第七则 法眼啐啄
第八则 翠岩眉毛
第九则 赵州四门
第十则 睦州三喝
第十一则 黄檗噇糟
第十二则 洞山三斤
第十三则 巴陵银碗
第十四则 云门时教
第十五则 云门机事
第十六则 镜清啐啄
第十七则 香林坐久
第十八则 国师塔样
第十九则 俱胝一指
第二十则 翠微过板
第二十一则 智门莲花
第二十二则 雪峰看蛇
第二十三则 保福游山
第二十四则 刘铁磨台山
第二十五则 莲花拄杖
第二十六则 百丈独坐
第二十七则 云门金风
第二十八则 南泉不说
第二十九则 大隋劫火
第三十则 赵州萝卜
第三十一则 麻谷振锡
第三十二则 临济佛法
第三十三则 陈操只眼
第三十四则 仰山落草
第三十五则 文殊三三
第三十六则 长沙游山
第三十七则 盘山无法
第三十八则 风穴铁牛
第三十九则 云门狮子
第四十则 南泉指花
第四十一则 赵州问死
第四十二则 庞老好雪
第四十三则 洞山寒暑
第四十四则 禾山打鼓
第四十五则 赵州布衫
第四十六则 镜清雨滴
第四十七则 云门六不
第四十八则 太傅煎茶
第四十九则 三圣金鳞
第五十则 云门钵桶
第五十一则 雪峰什么
第五十二则 赵州石桥
第五十三则 百丈野鸭
第五十四则 云门展手
第五十五则 道吾不道
第五十六则 钦山一镞
第五十七则 赵州田库
第五十八则 赵州分疏
第五十九则 赵州无难
第六十则 云门拄杖
第六十一则 风穴一尘
第六十二则 云门一宝
第六十三则 南泉斩猫
第六十四则 赵州草鞋
第六十五则 外道良马
第六十六则 岩头收剑
第六十七则 大士讲经
第六十八则 仰山大笑
第六十九则 南泉圆相
第七十则 沩山请道
第七十一则 五峰并却
第七十二则 云岩有也
第七十三则 马祖白黑
第七十四则 金牛饭桶
第七十五则 乌臼屈棒
第七十六则 丹霞吃饭
第七十七则 云门胡饼
第七十八则 开示入浴
第七十九则 投子佛声
第八十则 赵州孩子
第八十一则 药山射鹿
第八十二则 大龙法身
第八十三则 云门露柱
第八十四则 维摩不二
第八十五则 桐峰虎声
第八十六则 云门光明
第八十七则 云门药病
第八十八则 玄沙三病
第八十九则 云岩大悲
第九十则 智门般若
第九十一则 盐官犀扇
第九十二则 世尊升座
第九十三则 大光作舞
第九十四则 楞严不见
第九十五则 长庆佛语
第九十六则 赵州转语
第九十七则 金刚轻贱
第九十八则 天平行脚
第九十九则 肃宗十身
第一百则 巴陵毛剑
第一〇一则 南泉示道
第一〇二则 洞山不入
第一〇三则 香严上树
第一〇四则 细抹将来
第一〇五则 狗子佛性
第一〇六则 百丈不昧
第一〇七则 慧可安心
第一〇八则 释迦拈花
<碧岩录解析>
第一则 达摩廓然
【正文】梁武帝问达摩大师:“如何是圣谛第一义?”摩云:“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摩云:“不识”。帝不契。达摩遂渡江至魏。
【解】梁武帝问达摩大师:“什么样的情况,才是佛家所说的 圣谛第一义呢?”由于梁武帝问此话时未能开悟,所以他对自己所问的问题~圣谛第一义的概念~未曾了解。于是问出了一句,对禅师来讲是“露怯”的话:什么是“圣谛”?殊不知在禅师眼里,凡圣一如,法 不二分,何言凡圣耶?所以,达摩云:“廓然无圣!”言外之意是, “圣谛第一义”,圣就圣在凡圣一如,没有分别取舍之心,这才是第一义!武帝当时未懂,又要摆出主人架势,冲着达摩追问:“面对朕者的是谁?”言外之意,我是皇帝朕,面对天下第一人的你是老几呀!达摩一个成熟的禅者、觉悟者,逢缘只讲第一谛,不涉世俗,也没有世俗之想,管你朕与不朕,眼中只有第一义谛。回答:“不识”。那个看不见!朋友,法身之相,人的肉眼可见否?!可惜,武帝与之不相契,达摩于是渡江至魏。平添了后来“面壁九年”、“一花五叶”的灿烂故事。
【析】禅宗《公案》,乃是开悟行者之间机锋对唱的记录。古 人言简意赅,不著废话。凡证悟者对唱时,必然是“问在答处”、 “答在问处”,间或下一转语,也是始终不离本份事。正可谓:凡善知识,必讲第一义谛!看此则《达摩廓然》即是!
附偈一首:
作家若相见。隔墙即角见。
频频孺子牛。禅在师来鉴。
第二则 赵州至道
【正文】赵州至众云:“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语言,是 拣择,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是汝还护惜也无?”时有僧问:“既不在明白里,还护惜个什么?”州云:“我亦不知。”僧云:“和尚既不知,为什么却道不在明白里?”州云:“问事即得,礼拜了退。”
【解】赵州和尚时常开示大众说:“最究竟的道理,并不是凡夫认为的那么难以理解,唯一怕的就是凡夫们在心中拣来择去的, 如此拣择下去,越挑越难,纯属自我束缚。刚刚说的这句话言语,你们看一看,是拣择呢?还是明白?未等大家开口,他却抢先声明:老僧我可不在这个明白里,就是这样的话,你们看还需要护念它吗?”这时,有一位僧出,问:“和尚既然说不在明白里,那还用护惜个什么呢?”赵州云:“我和你一样,也是不知道。”此时僧 人抓住赵州的话尾反攻问:“和尚既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自己 不在明白里呢?”言外之意:你既然已经“不知”,就应该在“明白” 中了。僧人殊不知,落在“明白”中,赵州就是个“拣择之人”了!面对如此不懂机锋转语的僧人,赵州也无奈,那东西说似一物即不中!我要是明白,我说得出来吗?但我明白的就是“我亦不知”!机锋到此,你还不知“转身”,我再言,皆落在相上,于事无补。于是,只好结止。说:“你只管问事就好了,问完了,礼拜后下去罢!”
【析】大凡禅师的机锋相见,都不明说,但却相互间都知道在说些什么,局外人往往认为“截断众流”、词不达意。如真悟禅者,举语、 落语皆知在什么去处?真行者,他们左说右说、前说后说,都不离“阿那个”!只不过局外人看不懂。不知,亦不会罢了!请看赵州“老僧不在明白里”恰是转身明白!来僧亦刁,言语中颇设陷阱:“既不在明白里,还护惜个什么?”言语得当、丝丝入扣,如不是个明眼人,必被他陷入阱中。赵州是作家,出语不落二边:“我亦不知!”行僧,你设陷阱,我不落进去!此僧言语虽精道,但行为略显粗生,见赵州不陷进去,大有“逼良为娼”之势,上前再推一把:“和尚既不知,为什么却道不在明白里?”大有:今日你要不回答我,你就必须跳下去的强盗逻辑。面对如此好胜之徒不在法义“转身”上用功夫者,赵州也无奈,只好说:“问事即得,礼拜了退。”
禅师机锋对唱,只为觉悟,不为胜负挂碍于心。此僧,世智辨聪、言语机敏、环环相扣、咄咄逼人,然而争强求胜之心太重,听不出赵州早已把答案告知他了。如此逼问,恶性循环,就真的成为文字游戏了。
诗曰:当下明白礼拜退。何须又添再立知。
问事即得当下肯。欲觅明白早是迟。
第三则 马师不安
【正文】马大师不安,院主问:“和尚近日,尊候如何?”大师云:“日面佛,月面佛。”
【解】马祖大师一日身体不舒服,院主闻之,前去问候道:“和尚这几天,贵体还好吧?”古人潇洒,犹其是禅师,生死早已看破。出言落语,诙谐无比,皆不会落在世俗之谛上。当年苏轼临行前的一刻,护念其的出家师曾怜惜道:“师兄,时辰不多,赶快抓紧念佛吧!”苏轼旷达一生,脱口而出:“起念即乖!”,洒然而行。马祖是彻悟者, 回答亦不落俗谛:“我现在是日时面对着佛,月时面对着佛”。二六时辰, 时时刻刻不离佛。
【析】禅师简洁,毫无罗嗦之言。真正做到了“问在答处”,“答 在问处”。二位大师,都是一代作家。生活中的探病问候之语,都不离禅机。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处处皆在描述第一义谛。后人多有读不懂公案者,皆因不知“凡善知识必讲第一义谛”这个秘密。只知道杨子荣与座山雕在那里:“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地呼唤一阵,除了热闹外,一句也没听懂。而真正的山中行者,口中“遛子”、“空子”,逢缘即举,拿起就用,用后出山即放下。
用时,叱咤风云、行如脱兔。静时,熊入冬眠、蛇曲潜伏。真明者,处处皆缘、缘缘未住、住在不住,不住即住。马祖大师力透纸背,日月皆佛!不曾一丝隙隔,正所谓:
日月同源我面佛,院主尊候奈若何。
手心手背皆为手,击拳写字一相合。
朋友,日事总不离,只因你未知。所以马师自安,你未安。参!
第四则 德山挟复
【正文】德山到沩山,挟复子于法堂上,从东过西,从西过东, 顾视后:“无无。”便出。德山至门首却云:“也不得草草。”便具威仪,再入相见。沩山坐次,德山提起坐具云:“和尚。”沩山拟取拂子,德山便喝,拂袖而出。德山背却法堂,著草鞋便行。沩山至晚问首座:“适来新到在什么处?”首座云:“当时背却法堂,著草鞋出去也。”沩山云:“此子已后,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 呵佛骂祖去在。”
【解】德山一次到沩山处拜访,进堂时不礼也不拜,只是腋下夹着有领的衣服,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意为表法,顾视左右而说:“无无!”说完便出去了。当走至门首时,又一想:“也不能就这样草草的走?应该有个勘验方是。”于是又回来,整理好仪容不再象 刚进法堂时的大大咧咧,规规矩矩进见沩山。沩山刚坐下,德山却提起了坐具说:“和尚。”此乃机锋,试探沩山应变沩山拟取拂子禅客多以此来表法,德山见此便喝。喻意为法本无生,哪来什么取与不取!动则即错!喝罢拂袖而出。禅行者的洒脱,不落一尘也!德山背对着法堂,穿上草鞋扬长而去。到了晚上,沩山问首座:“刚才新到的那位在什么处呢?”因未见在堂内故有此问,首座回答:“当时与您对完话 , 就背对着法堂 , 穿上草鞋就走了。”言下之意,甚是傲慢。沩山却对大众说:“这小子将来是一个向孤峰顶上,结草立庵,呵佛骂祖,不受任何束缚的汉子!”备加赞赏,人才难得啊!
【析】禅者行履,不著世俗之见。一言一行皆在表法之中。正所谓:作家若相见。隔墙即角见。德山、沩山,二位大德皆是过来之人,眼明透底,岂是无聊之辈耶?请看:德山进堂,就从东到西,从西到东,表达完毕,抬脚便行。活脱出一个行者洒脱、干净,不落俗尘。然在其说完:“无无!”之时,环顾左右,却无人相应。这时他意识到“不相应”,并不能代表他人不懂禅,因为谁知道你要干什么?禅行者逗禅机,首先要使对方明白自己的用意所在。因为人类的语言在表达终极理论时,往往是蹩脚的。由此禅宗讲: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向下方便随缘应用,而真正的“阿那个”是离言绝相的,言语道断的!公案在此处,才恰恰勘验一个行者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勘验,双方在“概念”上必须表达明确,并取得共识。否则,你说首都是北京,他说首都是华盛顿,俩人都对,但前提不一二个主语,一个中国,一个美国,结论是无法统一的。佛法不然,向上一路,永远只是一个答案,永远是在同一点上。同理,德山“无无” 以后,走至门首,突然意识到,法义上交流未畅,暗想:“也不得 草草了事。”于是回首,整装、威仪入堂,见拜沩山谁胜谁负,还未可知。沩山刚落坐,德山就站起道:“和尚!”这一声和尚,就是探草,就是勘验。沩山如何应付?!看公案,如看魔术师表演吞火球、过钉板!可惜,后世伪劣者,比比皆学人哑语、 拾人牙慧,败禅宗之门风。沩山知是验处,只是用传统方法~伸手取拂子表法用具,德山知沩山行为老旧、了无新意,于是不等其取,便振威一喊!喝罢转身而去。晚间上堂,沩山问首座:“白日新到的行者在哪里?”首座回答:“当时喊完一声,便背对着法堂,穿上草鞋走了。”沩山是个大作家,独具慧眼,赞叹道:“这小子以 后,将是一个在孤峰顶上、傲立独行、目空一切、呵佛骂祖的东西啊!”古禅师,出语不存凡夫世俗之想,沩山言语只赞不贬!不信,有诗为证:
他日喝佛骂祖在。孤峰顶上显如来。
真实无迹随缘者。冬去春回花正开。
第五则 雪峰粟粒
【正文】雪峰示众云:“尽大地撮来如粟米粒大,抛向面前, 漆桶不会,打鼓普请看。”
【解】雪峰禅师上堂时,时常开示大众云:“把全部的大地撮 成一粒粟米粒大小的话,抛在你的面前,你们会是不会呢?如果象黑漆桶一样不见光亮不会不懂,那就请你们打鼓集会,下地普请劳作去体验一下。喻意:亿万粒米就是一粒米,一粒米就是亿万粒米。本质如一,数量多寡。禅师不在相‘数量’上着眼,性见者无大小、多少之分。
【析】许文恭译文“普请”是象军队训练作战一样。予另有新意,认为“普请”是古代禅师的一种自给自足的劳作模式,大家共同在 一起耕种同一块田地。原始于百丈怀海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的禅耕生活罢了。鄙人不是考古派,不作深入考究,只是随缘而起的一种观点,对与不对,请读者自夺!历史上大都禅行者参来参去,皆在“相”上用功夫!什么“我是谁?”、什么“前念已过,后念未生,中间那一顿……”、什么“一万四千一百已见”……,殊不知觉悟者,言语不落相染。在言语之相上,透脱性空之义理!请看禅师风范:“尽大地撮来粟米粒大”,这是何等的气魄!然而它不是抽象的发愿、这里透脱出禅师的真实见谛!千粒万粒质性同一粒!一微尘与大千世界同一理趣!“抛向面前”,抛在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们的面前,你们是否能够看得懂即华严世界的法义: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呢?如果还没有明白,眼前象黑漆桶一样,不见光亮的话,那么,就请你们打鼓集合,一同到田地里去看看:那一粒米与仓库中的亿万粒米,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呢?禅师言语不罗嗦, 直指第一谛。有感而发,再赋偈一首以启诸位学友。
行脚本色一纳子。粟米撮来郎当奇。
真如无染非大小。漆桶有相应禅机。
第六则 云门好日
【正文】云门大海垂语云:“十五日前不问汝,十五日已后道将一句来。”自代云:“日日是好日。”
【解】云门大师常在升堂时开示大家:“十五日以前的事我就不问了,你们把十五日以后的事,说出一句给我听听。”此语开示多时,终无一人答对。于是,只好自己代答了一句“日日是好日!” 言外之义,法无分别,亦无取舍。挑选个什么呢?只可惜,这句话不是弟子们答的,而是他自己代答的。可见禅师开悟,不见得弟子就能觉悟。
【析】公案难参,起始于原点。释迦当年灵山拈花,满山遍野的菩萨、罗汉们,也只有迦叶一人“破颜微笑”。于是,佛说: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咐嘱摩诃迦叶。而其他弟子们仍在那里心外求法、攀缘取舍的等待呢!好在释迦有了这个迦叶尊者,产生了后世禅宗。后世有人说:灵山大会今犹在,此之谓也!大凡禅师必讲第一谛,源起于灵山法会上的释迦拈花。公案乃是觉悟者机锋对唱的忠实记录,也来源于 “迦叶微笑”。从此“正法眼藏”的公案时代一发而不可收!直至如今,也是禅在,师不见。所以,我们才见云门自代云“日日是好日。” 此公案与释迦拈花同等,只不过云门福报不够,没有遇上“迦叶”, 只好“自代云”!
诗曰:
云门好日处处佛。非前非后奈若何。
手心手背皆肉举。逢缘了业巧过河。
第七则 法眼啐啄
【正文】僧问法眼:“慧超咨和尚,如何是佛?”法眼云:“汝是慧超。”
【解】有僧人问法眼和尚:“我是慧超,想咨询和尚,什么是佛呢?”法眼和尚答他说:“你只是个慧超。”
【析】禅师对唱,大都藏有机锋。不会者是个秘密,会者如同儿戏。难怪有人问赵州和尚:“何为佛法大义?”赵州云:“干屎橛!”后人不懂,臆测为赵州在教学人在“截断众流”!更有人臆测为:说出一句“没意义”的话,让你如同嚼腊,并于无意义之中立透无明、桶底脱落,等等不一而足。其实,全是意识觉知心中的境界影像。有此无所谓错对,但执此,并以此为究竟者,必然是伪悟与赝品!真正的明眼禅师,绝不以此为凭。请看法眼:有个叫慧超的僧人前来问法,实则勘验法眼~在逗禅机!道:“慧超我咨询和尚一个问题,如何是佛?”这个问题,看似简单的实则很厉害,不懂者左答右答皆是错,何以故?来僧设问巧妙,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凡明眼人皆知“佛”,无形无相,不可眼见,更不所意夺。禅师讲,说似一物即不中!来僧不问其它,恰恰问这个“不可说”者。你说法师如何答?答是“如何”,就“如何” 错!有道是:明眼之人无瞎话!法眼是作家,岂可让学生勘倒?正面的不能答,我从侧面答:“你是慧超。”意即:你只是慧超之相, 不是佛!~实则,更深一层意是:要想见佛法身必须先无我。你有我执在心,我就是对你讲了法身你也不懂。何以故?因其法身无相亦无见,只须悟会。你以“我见”欲觅法身佛,我岂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反”着告诉你什么不是佛,如果你真有悟性时,当下即可 了知。鲁迅当年就对学生们讲:文章是怎样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应该做什么~于是,他给学生一连列出了“十三个不准作。历史上,凡智慧之人,大都有相同之处,你想当“总统”,问我怎么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样的人当不上总统!法眼禅师正是走的这条路线,他对来僧说:“你只是个慧超凡夫!”这就是禅的智慧~不说而说!与愚痴之人的妄测“截断众流”、“无意义语言”、“打断对方情思”等等,毫不相干!古人智慧而实在,没有今人这么多 的脏心眼子!这是子愚十多年来参学《公案》的一点心得,贡献给大家。让那些有修有证、有得有染的高人、大师们,做为饭后闲谈的一点笑料罢!总之,千万别让我对着你说:“你是一个凡夫!”
第八则 翠岩眉毛
【正文】翠岩夏末示众云:“一夏已来,为兄弟说话,看翠岩 眉毛在吗?”保福云:“做贼人心虚。”长庆云:“生也。”云门 云:“关。”
【解】古时出家人在夏季为减少外出,聚集一处,参学讲经。一年夏末结夏快结束时,翠岩对弟子们说:“一个夏季要过了,我为兄弟们讲经说话也不少了。现在你们大家看看我老僧的‘眉毛’ 还在吗?”意味:法义丢失了没有?即言一夏天以来,讲法时离开佛法大义否?保福做为大弟子当然知道师傅的见谛根基。心想: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丢失了,我还会听吗?!你瞎讲,我却闻,这我不就成傻子了吗?!但老师既然故意反问考我们,我就给他以傻卖傻,顺势偷驴。于是说:“师父,您这是做贼的人心虚啊!”妙就妙在骂声中透着由衷的敬意!长庆看大师兄已答,于是说:“不但在,而且还长了!”云门当时算晚辈,但却出语不凡,一字透乾坤,通天 通地:“关!”一音落地,刹是夺人耳目、不同凡响。
【析】明眼禅师,大多旗下俊才无数,翠岩当年就是有如此福报之人。此公案三人后来都成气候,尤其是云门,后成一派开宗之师。请看:大师这是“做贼人心虚!”师父你就是那个“贼”啊!偷走了大家的心。还问什么“眉毛”在不在呢?!这就是禅师。师徒中多么亲切、多么诙谐的戏语啊!其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禅师们就是这样亲切,师父称弟子们为“兄弟”,弟子喊师父为“贼”,何以故?因他偷走了我的心!二师兄长庆,也不例外。肯定之中,又添一笔:“不但眉毛正在,而且还生长了!”师父您又有进步了!“兄弟”我在夸您呢!最终是云门,一个“关!”字,立透乾坤。您哪里是“眉 毛”在不在的问题呀!您这是关里的人你给送出去,关外的人又接进来,您就象城门口的门卫,来往行人,您都勘验一个遍,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试金石”啊!有谁又能躲过这个“关”呢?!正可谓:过关者掉臂而去,未过者说三道四。我云门就站在这“关”上, 以关作鉴,笑看风云变化,话接沧桑悲喜。历史证明了,云门不愧为翠岩的弟子,今夏不但“眉毛”仍在,而且已经透关!
第九则 赵州四门
【正文】僧问赵州:“如何是赵州?”州云:“东门、西门、南门、北门。”
【解】有个僧人问赵州:“如何是赵州?”赵州云:“东门、西门、南门、北门~门门皆是赵州。”
【析】禅师答问,力透纸背。你问“特点”?没有特色,有特色就有边界,就是不了义。古代城门有四,我四门皆是,即无门不是!你说我的特色是什么?没有一个具体的特色局限而又处处皆在,就是我赵州的特色!赵州之所以称赵州,就因为他早已是法尔如是, 缘在当下。所以,赵州高唱:佛之一字,我不忍闻!本已具足的觉者,岂有再贪之心态也!
至于后人的伪劣,在那里轮锤叫门,皆是梦二郎寻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那个能让锤轮开的“门”,还是赵州吗?!正可谓:
无厘肖小屡叫门,轮锤欲破赵州魂。
可怜凡愚多攀取,焉知无我自门神。
第十则 睦州三喝
【正文】睦州问僧:“近离甚处?”僧便喝。州云:“老僧被汝一喝。”僧又喝,州云:“三喝四喝,后作么生?”僧无语,州便打云:“这掠虚头汉。”
【解】一日,睦州和尚对一来僧问:“最近离开的是什么处?” 意谓:你从哪里来呀?僧见问,便大声一喝。误以为“喝”是截断思索的众流,导入“一念不生”的觉性中去。睦州见状,平静地说:“老僧被你喝了一声!”然而,这个“喝”管什么用呢?你还是未曾觉悟的糊涂虫啊!僧闻之,不但不觉悟,反而变本加厉,又大声一喝。面对如此愚痴来者,睦州也是无奈的问道:“你这样三喝四喝的喝后,又要作什么呢?”来僧被睦州一问,哑语无言了。一看就是个伪悟者~不懂装懂。睦州便打其道:“好一个虚头巴脑的玩艺儿!”
【析】禅师勘验斗机锋,皆在第一谛上。此僧人只学得“相” 上的功夫,遇事不分轻重,皆是一声大喝。喝虽喝了,却不知用意何在,且看睦州有言:“三喝四喝后,你又会做什么解?”可惜, 来僧未知离相之实际,更不懂得“相”后的真实所在。一味的鹦鹉学舌、瞎喝瞎叫,不等着挨打干什么呢?其实,生活中这种“掠虚头汉”俯拾皆是。参禅不懂内核所在,只学外相边见。拾他人牙慧。殊不知,这其间的具体内含千差万别,不可同日而语也!法无定法,禅犹如是。禅机是一种活的灵魂,禅的意境就象人体中的经络,只在“活的当下”,如果离开了具体的活的环境死掉了,也就不会存在经络了。经络是中国医学的伟大发现, 禅思是释迦理论的核心,是教外别传的圣殿。凡执着于相染的行者,都将与其无缘!公案根植于释迦般若思想的空性之上。由此, 可知禅宗讲的“向上一路,千圣不传”的真实理趣就是活在当下。就在当下的机锋对唱当中,就看读者的悟性了。聚会有感:
禅社三人公案深。三六八九悟道身。
十颂一声惊雷响。三喝四喝警后生。
第十一则 黄檗噇糟
【正文】黄檗示众云:“汝等诸人,尽是噇酒糟汉,恁么行脚, 何处有今日?还知大唐国里无禅师么?”时有僧出云:“只如诸方 匡徒领众,又作么生?”檗云:“不道无禅,只是无师。”
【解】黄檗禅师有时对大众开示说:“你们这些人,尽是一些狂吃酒糟的汉子,照这样行脚东撞西跑的没一个准主意,什么地方象你的所在(我这里)呢?!还晓得不晓得整个大唐国里,找不到一个合格的禅师呢?”意喻:整个教界都是相上作意,混饭吃的。这时, 大众中有一僧人站出来,反驳道:“只如这多方匡徒领众的师父们,他们又在作什么呢?”黄檗道:“我不是在说无有禅在了,我只是强调看不见真正意义上的禅师了。”
【析】教界人才难得,千古亦然。参禅者,多在“相”上作功夫。以教育之次第,二分之法, 解释禅学,冒充“教外别传”的直指人心,当下悟道的如来禅。正可谓:“如此行脚(坐禅),何处有今日(悟道之时)啊?”参禅,尤其是 参公案,如果是方法不对的话,猴年马月也参不出个结果来。曾有一青年,听他师傅教他参“父母未生时如何?”几年了,一 年比一年“衰败”,精神状态也一年比一年恍惚,一谈公案就是“截断众流”、味同嚼腊、“没意义的语言”等等,似乎自己真参透了这个世界了。仿佛只要象上则公案似的一个“喝”就解决问题了。殊不知“三喝四喝后如何?”从未生你时,没有你,你又回不去。参他干什么?有你没你皆是幻, 活好当下就是了,那禅教外别传始终不离于当下,你又瞎寻瞎找个什么呢?黄檗言:“不道无禅, 只是无师。”愿天下有志学禅者,慎之再慎!不要说禅没了。“禅思”让我懂得:一切皆无自性,万法皆空。其实“禅师”亦空,空后再空,我只要不再攀求就是了, 好在黄檗禅师有云:“禅在”就齐了。
这世界,只要禅在,那个“噇糟”就不属于真行者!
不道无禅只无师。如来端的岂人知。
若识凡圣一合处。缘起当下即觉时。
第十二则 洞山三斤
【正文】僧问洞山:“如何是佛?”山云:“麻三斤。”
【解】有僧人问洞山和尚:“如何才是佛呢?”这又是那个古老的问题,佛无相无声,说似一物即不中。大家皈依佛法,就必然要学佛,可这“佛”到底又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来僧不解,跑来询问和尚。洞山回答:“麻三斤。”
【析】这是一个千古难题,也是一个“难解”、“难会”的公案。“麻三斤”?这就是佛吗?!和尚你不会在打妄语吧?!不是!明眼人心中“麻三斤”、“布一匹”都是佛!这要从“佛”的概念 上入手,即什么是佛的内含,他以什么形式存在,哪里能够显现出来。先从另一则公案讲起:古时候有个禅师,觉悟之后隐于闹市之中,终日在市场中杀猪卖肉,未为人知。一日,一个修行有德的老参,前来买肉。屠夫(禅隐者)下刀之时,他提醒:“给我割些精的!” 不想屠夫定目圆瞪,快刀落案,大声喝道:“哪个不精!”话说这 个“老参”根性极佳,闻声不惧亦不恼,当下有省,肉亦不买,洒然而行----开悟了!故事,就是故事,随口一讲,信手拈来,只为让你“觉”。如你真正开悟之时,还想再去“考古”一下“愚公移山” 里的愚公到底当年生活在“现实中”吗?!佛在《金刚经》中说:一切都是筏喻啊!三藏十二部说到底,关于“向上一路”的“阿那个”佛曾言:我一字未说着!看客:听我罗嗦来、罗嗦去,你们知道这个“佛”是什么样子了吧?不可说,没得说,说似一物即不中。但他又在在处处,皆为显现。所以禅师要问:“哪个不精?” 哪里无佛?于是在寺院中经常见到这样的人:他们傲慢无礼的说:“我就是佛!”证悟觉性的禅师说道:“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若能真实会,方能契如如!悟与不悟,一偈便知。古人开悟之后,都有证悟的心得偈子呈上。连六祖没有文化,也可以出口成“偈”,何以故?心中了了分别, 口中自然流露也!有诗为证:
麻三斤。三斤麻。捻起作绳山间爬。
欲问佛法真实际。万行门内稳坐祂。
第十三则 巴陵银碗
【正文】僧问巴陵:“如何是提婆宗?”巴陵云:“银碗里盛雪。”
【解】有个僧人问巴陵禅师:“如何才是提婆宗?”注:提婆宗是禅宗第十五祖,为龙树菩萨的传心弟子。早年亦是外道。巴陵禅师是个明眼人,心不会随其境转。深知“来者不善”只为勘验。于是答他:“你这个问题是银碗里盛雪!”意为雪上加霜,更进一层。
【析】禅师直指,言语从不罗嗦,公案更是简洁如新,找不出一句费话。且看:这“银碗里盛雪”是赞许呢?还是微词?如是赞,“银碗里盛雪”~即锦上添花~犹有多此一举之嫌;如说是微词吧~亦是银碗中又盛着白色的雪~浑然一体、契理契机。巴陵禅师在这里是褒?是贬?本人愚痴,实在是定夺不下了。
其实,二者兼备,只不过“主语”不同罢了。说提婆宗从外道 进入佛门,承接禅宗第十五祖传人,这是赞。是褒其性(真如佛性)依然故我~如银碗里盛雪,浑然一体,诸本一色!如“主语”指来“僧”, 则是贬,是微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何以故?试看:你问“第 十五祖”禅乃无传,能“传”者即非禅!法尔如是~所以释迦才灵山拈花,迦叶微笑~这教外别传的恰是“无传之传”、“无说之说” 啊!言外之意,来者你要问“第十五祖”,可这“数字”十五就象银碗(法义)中盛的雪,可多可少、可冻可化、可聚可散,而这“银” 与“雪”的白色,何曾有变呢?~问“数”相不如问法义啊!
第十四则 云门时教
【正文】僧问云门:“如何是一代时教?”云门云:“对一说。”
【解】有僧人问云门禅师:“什么才是一代的时教呢?”一代时教,包含有顿、渐、权、实,全部三藏十二部的法义内涵。云门答:“对着一说吧!”
【析】禅师答语,简练无比。来僧问:“三藏十二部”的核心内涵,云门禅师却把它全部归结在一个“一”字中,即:“请你对着‘一’说罢!”这“一”就是《金刚经》中的“一合相”,这金刚一合相远离二执边见也就是释迦所言的一代时教,法无定法,无法法即法~说我有法所说者即为谤佛。此“法”四十九年来未说着一字, 然而,对这“一合”之说理解了,悟通了,也就知道“一”的概念是什么了。谁在“对一说”?主语是谁?即你在“一谛”上说:众生皆有,释迦菩提树下证道的即此“众生皆有”之佛性,还是“二 谛”缘起上说:逢缘即举,或权、或实、或顿、或渐,缘起一合,不落二边,不离性空之般若义谛。云门简洁,惜墨如金。只此“一” 字。历史上能过此“关”的不多。就因为其大道至简,却惹出后世 人的众多猜测:什么“无意义的语言”啊!什么打断来者的思路啊!什么“截断众流”呀!什么前念已去,后念不生,中间之 “一”定呀!洋洋洒洒、滔滔不绝,然而皆是“相”上之揣测。正所谓:
对一说,切勿吹。无厘小子赖八追。
若是真知佛祖义。逢缘即举不言锤。
第十五则 云门机事
【正文】僧问云门:“不是目前机,亦非目前事时,如何?”门云:“倒一说。”
【解】有僧人问云门和尚:“我说的既不是目前的机触,也不是目前所看到的事情。正在此时,应该是如何的样子呢?”云门回答:“倒过来对着‘一’说!”
【析】此则公案相对前则的“对一说”!一对一倒,透脱出云门不愧为一代大师。两问两答,只二字,即把“一代时教”三藏十二部的法义核心揭示无遗。真明眼人读此,应是拍案叫绝了!且看:僧问:“在我不说目前之机,亦不说目前之事的时候,和尚您说,我该干些个什么呢?”此僧来意刁钻,出语独绝,非明眼人奈他不得。这也不说,那也不干,却问我此时他该如何?禅师必有禅师的风度,若遇予,必然反问他“该干什么?你问谁呢?”言外之意, 你自己本该知道!云门是大作家,自有与众不同的手段,开口便道:“倒回来对着‘一’说!”这是云门老婆心切,提醒来僧要注意“转 身”。可惜来僧未懂。有朋友问:你讲公案时,就象讲故事, 仿佛当时你在现场似的。我答他,读公案时应该保持在“无我”的状态中,忠实于原作,尽力读懂原始作者,还公案于“原始的逻辑” 中去,努力做到只“鉴”不见!还法义于本然。朋友又说:前面你是“对一说”,现在你又“倒一说”,对一、倒一,都让你一个人说了,你这是典型的世俗法中的“两头堵”!我答他:“非也!禅者机锋对唱,讲的是‘问在答处’、‘答在问处’,凡善知识必讲第一谛。”请看,前案“问处”是一代时教,所以云门云“对一说。” 意即对着“缘起”说。此案“问处”是“不是……亦非……如何?” 云门回答:“倒一说。”意即,请“转身”,倒回到原始本一的“性空” 中去!这就是禅者的智慧,这也是“转身”之后的“倒一说!”
对一倒一皆你说。后世凡愚瞎琢磨。
云门意旨逢缘举。月下清茗赏夜荷。
第十六则 镜清啐啄
【正文】僧问镜清:“学人啐,请师啄。”清云:“还得活也无?”僧云:“若不活,遭人怪笑。”镜清云:“也是草里汉。”
【解】有一僧人问镜清和尚:“学生在壳中啐向外敲,请师父从外向内啄。”意为,啐啄同时便于小鸡出壳。镜清和尚知其未悟,启发道:“还有别的活法吗?”暗喻,本已具足,活不待我。僧不会, 未懂师父的“暗指”,反而显露傲慢之态:“如果不活,我岂不遭他人怪笑?!”言外之意:我怎么会不活呢?面对如此愚夫,镜清和尚也只好说:“原来你也是一个草丛中混饭吃的玩艺儿!”
【析】禅师用语,皆有深意,否则即不成禅机,也不构成公案了。此师徒对答,形式上是待出的小鸡,啐啄同时,请师相助。否则“主语” 缺损,逻辑角度早已不同,内涵也就变化了。参公案不懂这些,很容易在混沌之中,产生误解、误读,其结论往往是自相矛盾的。请 看公案:“学人啐,请师啄。”这是未悟之人的二谛法。有得、有能、 有修、有证的缘起法。凡缘起就有能所,就须要啐啄同时。而禅师(凡善知识必讲第一谛)镜清是个明眼大作家,岂可随你毛孩子(还未出壳)境界转呢?!禅师接引弟子必在“第一谛”上。镜清和尚反问道:“还有其它可活的办法吗?”离开了我,你还有活下去的地方吗?~暗 喻:你那个“本自具足”的“阿那个”,还用得着我帮你啄吗?~小子别尽在“相”上做功,把着眼点转回到倒一说!法尔如是罢了。
可惜,学僧未懂师父的美意,也正因为此,所以未悟。仍在相上寻找、攀缘,并深有所得实则傲慢地说:“如果不活的话,我岂不遭到他人的怪笑吗?”言外之意,师父您怎么提出这样低级的问话?而对如此傲慢而愚痴的学子,镜清和尚也无奈地说:“原来你也是个草丛中生活的野汉子!”没悟性!
讲解公案时,别有意味。屡屡平生故事情节,与他人所不同。好在我有镜清老和尚的赠语:“还得活也无?” 答:
啐则身活,不啄未死。
性相本合,逢缘不堵。
第十七则 香林坐久
【正文】僧问香林:“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林云:“坐久成劳。”
【解】有僧人问香林禅师:“什么是祖师西来之意呢?”香林是大作家,深知那能来能往的不是“祖师大义”,而真正的“大义”、 “佛法”何时又曾离开过一时一刻呢?于是,答:“坐久成劳。” 言外之意,越找越不是!
【析】禅的公案,由于简洁,其中发挥的空间就广大。智者正解,愚人妄测。吾傻,只好编排故事了。谁让作家们都是有故事的人呢?请看:僧问“何为祖师西来的意义?”这话千古以来问者成千上万, 而答者,也是千差万别、千姿百态。然而能称得起公案的不多,更何况能够传世呢?香林禅师自有大家风范,出语自必惊人:“坐久成劳。”这答案乍看,文不对题。历史上多有人著书立说,称其为“无意义的话头”,“打断对方的思维”、“截断意识的众流”、“一念不生”……皆是未悟之人的无聊之语。就是这样貌似文不对题的“久坐成劳”, 才确确实实、真真切切、自自然然地是“祖师西意”啊!法尔如是、无怪无奇,成天然之理,用缘起之实,行法义之空。“坐久成劳”,就这么简单。佛法无多子,佛在世间觉。“终日寻春不见春, 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却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六祖曰:悟即菩提,迷即凡夫。觉者不难,迷者不会。法无定法,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整日不思不劳,瞎“坐”个什么?坐久成劳,这就是佛法,就是西来意!佛法就是世间法,久执必妄、久坐成疾。《坛经》曰:无住为体!体就是西来意!禅师一句生活中常识性的小儿科----坐久成劳----引出了我这么多的罗嗦。老婆心切, 只为参禅者放下再放下,……禅就在生活中!否则,攀缘久了,“作久”成定法,反离“祖意”越来越远!
第十八则 国师塔样
【正文】肃宗皇帝问忠国师:“百年后所须何物?”国师云: “与老僧做个无缝塔。”帝曰:“请师塔样。”国师良久云:“会么?”帝云:“不会。”国师云:“吾有付法弟子耽源,却谙此事, 请诏问之。”国师迁化后,帝诏耽源,问:“此意如何?”源云: “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黄金充一国。无影树下合同船,琉璃殿上无知识。”
【解】肃宗皇帝问南阳慧忠国师:“您百年后需要我为您作些什么事吗?”国师云:“请给我建一个无缝塔。”禅师这是在使机锋, 勘验皇帝悟不悟。帝果然未悟问:“请国师出一个塔样!”好让工匠们照图施工。国师知皇帝不会,亦无奈。良久云:“会了么?”帝云: “不会。”国师于是说:“我有一个付法的弟子,名叫耽源,他熟知此事造塔样之事,可请他来询问之。”待到国师迁化以后,帝诏耽源上殿,问:“那个无缝之塔是什么意思呀?”耽源想直说了吧, 先师戏弄皇帝,皇帝必无面子。不说又冒欺君之罪,怎么办?还是 照葫芦还瓢,给他一个谜语猜。既不犯欺君之罪,又未揭先师迷底! 于是说:“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黄金充一国,无影树下合同船, 琉璃殿上无知识!”耽源早知道皇帝猜不出来,随口而说也!切莫对号入座。“考古”研究,最后搞得七横八纵,说三道四的好不热闹。 误人害己,正可谓:一盲从众盲,携手入火坑。
【析】禅师出语皆不离第一谛,且看:国师要造一个“无缝塔”。 什么是“无缝塔”呢?无形无相的塔为无缝塔。此塔在心中,根本无须“造”!形如真如,谁有“塔样”?!此塔顶天立地,充满宇宙,何人敢造?可惜,帝不觉悟。到也实诚,直言“不会。”国师岂敢灭皇帝之颜面,佛法不离世间法,自己未直说,却推给了弟子来说。到时自己已经迁化,皇帝也就无法治欺君之罪了。后弟子进殿应诏, 悍将强兵。弟子智慧如师一般,灵机一动,以“谜”作答,顺利过关。正可谓:琉璃殿上无知识啊!禅与地位权势毫无瓜葛。话虽如此说,也还想把这个“语谜”解析一番。否则,读者会误认为我知难而退了。注:此解不表示我与雪窦相左。且看, 湘之南,潭之北。只是一个方位对称词,如吟诗作赋,要对仗排比一样。 中间你皇帝尽管有黄金充满全国富可敌国,你也就是个无影树下看不见月亮的夜晚正好与黑暗瞎子同船而行罢了!可怜呀!辉煌的琉璃殿里没有一个有知识的!请看:
大小国师无缝塔。口似扁担法义瞎。
代宗一问朝天指。事到如今仍在掐。
第十九则 俱胝一指
【正文】俱胝和尚,凡有所问,只竖一指。
【解】俱胝和尚开悟后,毕生凡有人前来询问有关第一谛之事, 他皆竖起一指作答。时人少有人会入。
【析】俱胝一指到底是表达什么法义呢?无非就是天下天下, 万事如一,一即万事,事事一合之相也!你问第一谛西来意何在?他就在这个指头上(一切法皆是佛法),犹如释迦当年在灵山大会“拈花”一样,后有禅师举拂子、掀禅床、做女人拜……等等,皆无非都是表法而已。但是,佛法是两面剑,即可杀人,又可活人。生杀定夺,因缘而定,切不可空论也!不信请看:一日师傅不在,有施主前来问法,小和尚也以一指相示。事后,师父闻之,背藏利刃,知其弟子著其“指”相,只知其表,不知其因。问弟子:“白日里,你是怎么向施主表法的?”弟子不知师之用意,照实回答,并伸出一指示范。师父乘其举指之时,利刃一闪削去了弟子的“竖指”!弟子负痛难忍之时,师父突然大喊弟子之名,就当弟子回首之时,师父举出一指道:“是什么?”弟子见师指,再看己指已断,痛苦之 中,突然有省。从此桶底脱落,一真法界也!有诗为证:
俱胝垂慈接世物。岂奈盲龟逐浮木。
无期保任太虚空。一任群峰水流处。
第二十则 翠微过板
【正文】龙牙问翠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微云:“与我 过禅板来。”牙过禅板与翠微,微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 要且无祖师西来意。”牙又问临济:“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济云:“与我过蒲团来。”牙取蒲团过与临济,济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要且无祖师西来意。”
【解】龙牙禅师问翠微和尚:“什么是祖师西来意?”翠微云:“与我递过禅板来。”西来本无意,你问这个没法回答的问题,我只好打你了。龙牙不知翠微意递过禅板,翠微接过来就打。龙牙争辩道:“打就任你随便打吧!但是却看不到祖师西来意。”言外之意,你翠微不解我意,所答非所问。后来,龙牙见到临济,也问这个问题:“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临济对他说:“请把蒲团递给我。”意谓:祖意无来,蒲团可递!龙牙依然未懂其意,把蒲团递过去,临济也是接过就打。龙牙二次挨打,依然未解被打原因。嘴中道:“打就 任你打了,还是没见到祖师西来意啊!”
【析】禅师间的机锋答语,对唱过招,一招一式,一纵一横, 皆都表现在对“第一谛”的见解与运用当中。此公案中,龙牙二次挨打,却不知为何挨打,关键是他对“西来意”的概念内涵缺乏明确的正知正见!所谓“西来意”乃指第一谛,他无来无去,非声非色,说似一物即不中,不可以用色相、声音求之。否则,必是赝品!龙牙不懂,所以要问。翠微与临济都是过来人,眼明心亮,知其不可说,以打断龙牙之攀缘之心。如遇明眼人,“打”本身就是“西来意”的体现!其手法,大有“问事即得,礼拜了退”味道!居士间, 常有人问我:“你开悟了吗?”没开悟,就敢讲公案?仿佛大有只有知道什么是西来意后,才可能有权力讲公案。否则,就是大逆不道。殊不知,悟无所悟。真悟者,恰恰是个“无智亦无得”的闲人,何必再走寻找什么“西来意”?觉者必知:西来与东走原本是一趣!悟则横竖纵直,迷则东寻西找,谁胜?谁负?一语便知。此案,龙牙未知西来意、祖意未离,何言西来东去的,挨打也是应该的。然而事情都是辩证的两面,即可杀人,亦可活人。龙牙虽迷,翠微、临济也不是没有一点破绽可抓。正如雪窦所言:“临济、翠微只解把住,不解放开。我当时如作龙牙,待伊索蒲团、禅板,拈起劈面便掷。”正可谓:灵利之人,先声夺人。看你二人还有许多剩余的手段。只可惜,公案不可能重写。
第二十一则 智门莲花
【正文】僧问智门:“莲花未出水时如何?”智门云:“莲花。” 僧云:“出水后如何?”门云:“荷叶。”
【解】有僧问智门禅师:“莲花在其未出水时叫什么?”智门答:“莲花。”禅师言语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僧又问:“那出了水后又叫什么呢?”此僧心存傲慢、班门弄斧,误以为智门已经落马了。大有乘胜追击之势。智门大修行人,言无费语答:“荷叶。”
【析】千古禅师,根利者觉。凡作家相见,隔墙即见角。出语即见谛,无须再做方便。且看智门,来僧问:“莲花未出水时如何?”禅行者逗机, 言语中必含深刻的见谛,看客切勿在世俗相染上着眼。说“莲花”就跑 到河边看莲花,那可不行。外行了,莲花表法,皆为筏喻,只要你能过河读懂法义,照样解释圆满,禅就是这样认识。智门是大作家,做为一个“过来人”岂可让一个后生给带到“沟”里去。你问“出水”, 我要答出“出”就有一个“不出”在等着我掉下去。我要不答,又 嫌有所挂碍和恐惧,给人留下“躲避”之责。况且,来者不凡,是不是作家,亦须机锋相见。这“出”字后面隐含着杀机。我若得“出” 而答,必落边见,成为二分。如此,岂是觉者之行履。于是,脱口即答:“莲花。”意即,法尔如是,始终未变!能变的是你的分别、 意识心!来僧闻言,再追一步问:“出水后如何?”此言最毒,先有“出” 入之诱惑,后言前“后”之分别,看你还是不是“真作家”!智门觉后无迷响亮回答:“荷叶。”意为,凡能出入、前后者,皆是缘起法, 皆为生灭。皆是“枝叶”啊!注意,枝叶也是荷花,叶和花是一个整体, 恰如“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手心手背皆为手啊!
读公案首先要明确禅师们在问答、对唱的机锋、转语间的 “概念”是什么?读懂了作者再下结论,就不会有、或少有错会作者原意的尴尬。
凡不看他人著作或观点的人,皆是心存挂碍,有失有得的伪悟者。不信请看,智门简语:莲花—荷叶!
第二十二则 雪峰看蛇
【正文】雪峰示众云:“南山有一条鳖鼻蛇,汝等诸人,切须好看。”长庆云:“今日堂中,大有人丧身失命。”僧举似玄沙, 玄沙云:“须是棱兄始得,虽然如此,我即不恁么。”僧云:“和尚作么生?”玄沙云:“用南山作什么?”云门以柱杖,撺向雪峰面前,作怕势。
【解】雪峰禅师住山,有时上堂示众云:“南山有一条鳖鼻蛇喻开悟者,汝等诸人,一定要好好地看准确啊!”此时,长庆站出来道:“今日堂中,大有人丧身失命。”意谓:你这个所谓的觉者, 恰恰是伤人害命的玩艺儿。后来,有僧人把这段故事告诉了玄沙和尚,玄沙道:“这只有棱兄长庆方才可以做到当面批评师父,但虽然如此,要是我在场就不会这样做。”僧人问:“那和尚当时若在场, 应做什么说?”玄沙云:“用南山作什么?”开悟鳖鱼蛇就开悟吧!为什么要指明南山相,暗指雪峰!干什么?言外之意,般若空性岂是相染耶?!注:其实这也是鸡蛋里挑骨头,勘验的一个手段罢了。看 官千万别错会了,认为玄沙与雪峰悟境相左,接下看:云门后来听说了,拿起柱杖,撺(注意:一个“撺”字活龙活现)向雪峰面前,装作是一个害怕的架式。你是大虫鳖鱼蛇吗?我可是真怕你呀!
【析】禅师相见,作家机锋,言语诙谐,动作幽默,全无“相” 上功夫也!你敢称“大虫”,我就前来做怕你状!这“大虫”就是我携来的柱杖,无非就是一根烧火棍!这就是禅行者的气度。
回首看,雪峰上举,对大众开示说:“南山上有一个鳖鱼蛇暗喻自指,你们这些弟子们,一定要仔细地看准确呀!”意谓:别走了眼,看到别人那里去。此时,弟子中有个叫长庆的站出来指责道:“今天的大堂中,就有人已经丧身失命了。”你敢自称鳖鱼蛇, 就已经着相落于世俗地了。此故事,后来有个僧人对玄沙和尚讲了。玄沙说:“这也就是棱兄长庆敢于堂上,当面指责。但好是好,要是我在场,就不这么说。”僧人于是问:“和尚当时若在场的话, 应怎么说?”玄沙答:“用南山暗指雪峰干什么?”有没有你南山都一样,何必多此一举呢!此后,云门禅师听到后,走向前面,把手中柱杖抛向雪峰面前,装作出一付害怕的样子。
禅,就是如此的鲜活。所以,说禅是经络,当你活着的时候,请尽情地享受吧!
第二十三则 保福游山
【正文】保福、长庆游山,福以手指云:“只这里便是妙峰顶。” 庆云:“是则是,可惜许。”雪窦著语云:“今日共这汉游山,图个什么?”复云:“百千年后不道无,只是少。”后举似镜清,清 云:“若不是孙公,便见骷髅遍野。”
【解】保福与长庆二位师兄一起游山回来,路上保福以手指云说:“只这里便就是妙峰山顶了。”禅师行住坐卧,心中时时处处充满着禅机。长庆闻言(知师兄在出机锋勘验)道:“好虽然好,只是有点可惜了。”以云比喻第一谛,理上虽说得通,行上不免有些许的牵强附会。雪窦听说后,下了一著语:“今日里与这个汉子一同游山,图个什么呢?”是图“游”外之悟?还是“悟”中之游呢?真悟者,何必再分峰上峰下呢?君不见“德云比丘”从不下山,自能“别峰相见”吗?!再后,雪窦意犹未尽,补充说:“即使是千百年以后,也不要说个 ‘无’字,只是少有人知道罢了。”再后有人举似镜清,镜清和尚道:“如果不是遇上个孙公(长庆俗家姓孙),便见他家骷髅遍野了。” 被老和尚的舌头给瞒了,一盲引众盲,携手入火坑呀!
【析】禅者逗机,必有因缘,亦必契机。否则,混沌、颟顸、 笼统一片,结果是自欺欺人。由此,鄙人三年前,在清水苑佛友聚 会时,提出了“清水三关”。即“主语关”、“概念关”和“逻辑关”。以便同修间参学共勉。试看保福、长庆游山间,保福禅意浓浓,风平鼓浪,挑起机锋。只见他手指一片云,说:“这就是经中所说的那个妙高峰顶!”长庆知其只在理通,未可行达。回答道:“你这话, 讲得倒是在理,可惜少了点什么……!”看官,请思。长庆所言,保 福这话中到底少了点什么呢?南老曾说过:佛法是一种实践的法门。这话甚确!否则,只停留在口头上的,就人人可说“性相一如”、“色空不二” 了。说“云”是妙高峰顶,不错!说“雨”是如来显现也不错!然而说了这些,到底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呢?这才是禅行者关心的问题。
且看,保福只会一句“只这里便是妙峰顶”,犹未到家,所以长庆提醒他道:“是则是,可惜许。”这是多么忠肯的友情啊!话说这“保福、长庆游山逗机” 的故事,招来了雪窦的评唱:“今日同这个汉子保福游山,图得是什么呢?”这话颇有嚼头。但答案未确定。可有不同的指向,这就是古人喜卖关子的地方。然而路在哪里呢?正如禅师所说:“看脚下!”于是,事后雪窦禅师再次评唱道:“千百年后不道无,只是少?”看官:这“无”是什么?为什么雪窦不道?这“少”又是指什么?什么东西才有多有少?我傻,向师看齐。大师们不说,我也不说。也省得将来弄出个“骷髅遍野”!正可谓:
妙峰孤顶草离离。拈来拈去几分歧。
不识德云别山雨。遍地骷髅法亦奇。
第二十四则 刘铁磨台山
【正文】刘铁磨到沩山,山云:“老牸牛,汝来也。”磨云:“来日台山大会斋,和尚还去么?”沩山放身卧,磨便出去。
【解】有尼姑刘铁磨久参有得,机锋峭峻,名声远播。一日,到沩山处拜访。沩山见来,便说:“老母牛,你来啦!”禅师出语不涉世俗,亦不被世俗礼法所束缚。言语之间,语俗意不俗。铁磨是老参,沙场久经,岂可在世俗俚语上计较。禅者眼中,一切称谓皆是名相, 称呼过后,即见法义。道:“明日五台山举行大型斋会,和尚还去否?”闻此话,沩山放身便躺下(貌似失礼),铁磨便离去。
【析】禅师眼中无男女之高低,无贵贱之分别。来者皆缘,法义为贵。机锋相对之时,哪有世俗之想。且看:尼姑来访,沩山诙谐相称:“老母牛,你来啦呀!”谐称之中,透着敬意。正可谓, 相识相近者,正好随意~禅行者的旷达就在此处。刘铁磨沙场久参,随即相问:“来日五台山上大会斋,和尚你可去否?”铁磨虽是女流之辈,法义颇深、见谛不俗,出语必藏杀机,去,你是世俗,不去,你是傲慢。况且,你要答语,必然落边,铁磨我正等着你那,老公牛!沩山是个“过来人”,深知个中缘由,回语如不契机,岂不教女人笑!于是,(老公牛)放身而卧,看你有何手段?铁磨见状无懈可击,亦不言语,转身离去。二人皆是大作家,读公案至此,大有看高手下棋,步步皆在夺命的关键,然又处处化险为夷,路路坦然。正可谓:
曾骑铁马入重围。左右奇突月下飞。
军中帐下擒贼首。眼里无人几番回。
第二十五则 莲花拄杖
【正文】莲花峰庵主,拈拄杖示众云:“古人到这里,为什么不肯住?”众无语。自代云:“为他途路不得力。”复云:“毕竟如何?”又自代云:“榔粟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
【解】莲花峰庵主,一时拈着柱杖,对大众开示道:“古人到这里,为什么不肯住?”可惜呀!此庵主看来福报不够,旗下就没有一个真明白的人。众无语。于是,只好自己代替弟子们回答:“只为他途路上不得力。”后又问大家:“那毕竟到底如何是好呢?”众愚痴,又无答。于是,只好再次代答:“榔粟横担不顾人,直入千峰万峰去!”气魄颇大。
【析】看来禅难学是古来如此。师父觉悟了,也不能代表弟子们就一定会有出息。你看,师父二问,弟子们二无语,皆是傻瓜!而师父的答语一次比一次深刻,尤其末一句,气魄非凡。正可谓:度人须自度,他度是非度。未明度化人,度了也瞎度。不信,且看莲花庵主拈柱杖示众曰:“古人到此处,为什么不肯住呢?”若是明眼人,当下即知:费话!人都到了(住在)这柱杖子的地步,还有什么好奔头呢?!言外之意,他能住停在此处吗?!人生在世,只有万不得已之时,方才拿起柱杖子。可惜,一群愚痴,始终无语。于是,庵主自答:“就因为它(柱杖子)使起来,就显出行者在路途中的不得力了。”看官参公案,千万别被老和尚的舌头给瞒了。只因一个“他” 字,就被“它”柱杖给欺骗了。后来,庵主不死心,又问大家:“既使如此如上代答,那么毕竟应该如何做呢?”弟子们终究不会。于是庵主再次代替大家回答:“只管横挑起柱杖,不要顾忌他人的想法,一直地向着千山万水的征途上前进吧!”
师父透脱,弟子愚昧,这就是禅宗法脉的一道奇异的风景!这就象傅大士那首著名的绝句禅偈: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走,桥流水不流。大士自己是悟道了,可千百年来没有后继者。诗曰:
空手方能把锄头,步行才知骑水牛。
人在桥上生死过,桥失已久水不流。
第二十六则 百丈独坐
【正文】僧问百丈:“如何是奇特事?”丈云:“独坐大雄峰。” 僧礼拜,丈便打。
【解】有僧人问百丈禅师:“怎样才是最奇特的事情?”六祖曰:悟即菩提,迷即凡夫,来僧只问“奇特事”,是悟?还是迷?百丈禅师答:“一个人独坐在大雄峰顶,就是奇特事。”百丈是作家,答语中透 着智慧的反勘验。来僧闻言礼拜。可惜啊!未会百丈深意!百丈举拂子便打。言外之意,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处边见之中,不是真悟者。
【析】禅家真悟行者,出语不落二边。行禅必在第一谛上落脚。答好答坏、攀圣弃凡都不是一个真正的觉悟者,真觉者觉无所觉, 悟无所悟。心中不存“奇特事”,法法平等,心心大同,何言趋圣弃凡哉?!这来僧出语即问“奇特事”,若是个作家,名相之中必有见谛。百丈是明眼人,岂可被欺。为探其深浅,故意随其“相” 而说之:“独坐大雄峰!”此僧未悟,装腔作势,闻言便拜。自以为深入契机,明白事理。百丈无奈,知其未会。举手即打。好一个欺世盗名的贼人!在佛法大义中,哪里还有什么“奇特之事”呢?!法法平等,无有高下。我今日要不打你,他日明眼人会笑话我眼拙、无聊、混饭吃。其实,古人实诚,作事简单,没有现代人这些脏心眼。不管自己懂与不懂,全都照实记录,忠实于原始现状,不会改动半个字。请看:“僧礼拜,丈便打!”简洁的六个字,恰恰衬托出“百丈独坐”的透脱与灵性。“独坐”只是有,还有那个“无” 呢?舍此即落边见。我不打你,反遭明眼人笑。六祖慧能曾说:我不会佛法。其实,真正的“奇特事”,就是在平常行住坐卧中把握觉性。正如禅师开悟以后所说的:原来鼻子大头是朝下!行者,如能在平凡之中见真性,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奇特事”!有诗作证:
百丈独坐大雄峰。事有奇特是来僧 。
攀缘胜境频遭打。禅趣无为莫逐风。
看官,切莫被老和尚的舌头给瞒了呀!真悟者,心中无挂碍, 逢缘即举,洒洒脱脱,哪里还有什么“奇特事”可寻可觅呢?来僧心险,出语自毒,他这是刻意勘验老和尚来的。百丈慈悲,出语相救,可惜他未知。不打,等什么呢?再读:僧问百丈:“如何是奇特事?”丈云:“独坐大雄峰。”僧礼拜,丈便打。子曰:善哉!
第二十七则 云门金风
【正文】僧问云门:“树凋叶落时如何?”云门云:“体露金风。”
【解】有僧人前来勘验云门:“树凋叶落时如何?”来语甚毒, 若不是作家,必被他“凋”转,随“落”处瞎却慧眼。云门是智者,乃一代大家,岂有被瞒之理,答:“体露金风!”哪里不是佛?!
【析】禅师出语,言简意赅,直达主题,即“主语”,始终是明确的。正可谓:“答在问处”、“问在答处”,二者相得益彰。否则,何以为“公案”哉?可惜,后来有人,故弄玄虚,洋洋洒洒,颟顸学子,笼统禅趣;又或高唱:截人言语、塞断人口、截断众流、断人耳目、无味之谈、舍去意识、口嚼白腊、切忌情解…… 不一而足,最后又要求学人“把得定”、“作得主”、“耳目一新”…… 正可谓: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说来说去,就连作者自己心里是否真得明白都很可疑了,何言什么“把得定”、 “看得准”、“作得主”了。释迦曰:“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有僧问云门:“树凋叶落时如何?”云门云:“体露金风!”吾曰: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恰好!
第二十八则 南泉不说
【正文】南泉参百丈涅槃和尚,丈问:“从上诸圣,还有不为人说的法么?”泉云:“有。”丈云:“作么生是不为人说的法?” 泉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丈云:“说了也。”泉云:“某甲只恁么,和尚作么生?”丈云:“我又不是大善知识,争知有说不说。”泉云:“某甲不会。”丈云:“我太煞为尔说了也。”
【解】南泉普愿禅师前去参访百丈涅槃和尚(涅槃和尚是百丈怀海的法嗣弟子,简称“槃和尚”。) 槃和尚问南泉:“从上以来的诸圣 大德倍受尊敬,还有一种不为人说的法吗?”此语甚刁,佛在世间觉, 他却问不为“人世”所说的。南泉是作家,不会落入巢穴,答:“有。”槃和尚云:“什么样子的法是不为人说的?”此语更刁,法义也更加递进一步。我要勘勘你:不为人说的,你却怎么说?南泉云:“不是心, 不是佛,不是物。”什么都不是,我看你怎么勘?槃和尚云:“你这也是说了呀!”南泉遇此刁蛮,也无奈!反问道:“我也只会如此了, 槃和尚您该如何说呢?”槃和尚云:“我又不是大善知识,怎么知道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呢?”言外之意,佛法大义不在言语说相上。说与不说何必非要分别、取舍,论好论坏呢?我已告诉你“我不是善知识”啊!~我这里连“好”的想法也不建立了,逢缘即举,拿起就用,还问什么该说不该说呢?
【析】作家相见,隔墙即见角,无须多余的罗嗦。所谓的“南泉不说”恰是说而无说!谈整则公案,从头至尾都是南泉在说,涅槃和尚是不说(否定南泉之说),但终极涅槃和尚却道:“我太煞为尔说了也。”这就是禅的智慧。他需要悟性去体悟,形同城门过关。会则掉臂而去,不会者说三道四。且看:南泉参访涅槃和尚,却是涅槃和尚发问:“从古以来的诸圣 大德们,还有不为人说的法吗?”和尚无风鼓浪,先发制人。南泉说:“有。”如果答“无”就不周全了,佛法是六道众生,平等无碍。和尚是大家,岂能让你“笼统”过关?追问道:“什么样的法是不为人类说的呢?”小子,我要看看你的落脚点到底在哪?南泉当时只是理悟, 未能实际缘起。说:“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注:解悟只是佛法的一半,另一半是起用的当下,即是心即是佛!和尚知其落阱道:“你这是说了呀!”南泉自知落边只好道:“我只能见解到此,要是和尚您怎么说呢?”谦逊中透着反诘。涅槃和尚是作家,明眼的“过来人”,岂可糊涂中落入你的陷阱,谐语道:“我又不是大善知识, 怎么知道如何能说?如何不能说?”这不答而答,胜似直答。吾认为此则公案应改为“和尚不说”为好。南泉自知落马,只好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和尚老婆心切说:“我已经太明白的告诉你了啊!” 你怎么还不明白呀!那个说与不说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大凡开悟的禅师们,行机对喝,相互勘验之时皆在第一谛上, 说边、说相,亦在宗旨。决不似孟八郎不会装会,逢人即讲两边话——即二头堵。即使马祖的“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以及后来的“不是心,不是佛, 不是物。”也不可以固定化,随处乱“套”用!用必有缘起,缘起不同,显现即不同。如同手心手背皆为手,但写字时只用手心握笔,而拳击时必用手背击打对方。虽然用手心时,手背未曾丢失;用手背时手心仍紧握。但起用之时,必有侧重。一个真正的禅行者,必是在实践中体现禅的意趣。理论只是指导行为的准则,实践才是佛法的内在力量!离开实践的理论是固定的、苍白的。禅是“经络”, 他只在实践者活体中存在!当人失去了活力,经络也就不在了,佛法当中的禅趣亦然。
且看:和尚问南泉:“从古至今,诸方大德还有不为人类所说的法吗?”南泉斩钉截铁道:“有。”此乃大机大用。说无,可就落边了。和尚紧追不舍道:“什么样的法是不为人类说的?南泉背书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正可谓:对则对,是则不是!说对, 又为何不是呢?参!前面已说过是“经络”!看官:我太煞为你说了也!和尚反诘道:“你这还是说了呀!”南泉自知落地道:“我只会这些了,请和尚明示怎么说?”和尚滑头道:“我又不是大善知识,怎么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呢?”南泉诱供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和尚明眼不落阱道:“我已经很明白的给你说了啊!” 可惜,你未知。你只达解悟,不会起用。
佛法是缘起法,知道了就起用,哪来的那么多的罗嗦呢?!朋友!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以诗为证:
纵观天上月。失却掌中珠。
痴愚多取舍。智者不二殊。
第二十九则 大隋劫火
【正文】僧问大隋:“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 隋云:“坏。”僧云:“恁么则随他去也。”隋云:“随他去。”
【解】有僧人问大隋法真和尚:“劫火洞然,大千世界全部烧坏了(世界末日到了),不知道‘阿那个’是坏?是不坏?”此问极刁、极险!佛教徒皆知“真如”不坏,但却不知,这是一个陷阱——法缚!大隋法真是个明眼的过来人,不会被这小子的“弯弯绕”给搅糊涂, 干脆道:“坏!”来僧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追问:“既然这样,只好随他去了?”大隋说:“对!随他去!”
【析】真悟禅师出言必不随他人旧路,此处法真和尚的一“坏!” 一“随他去”斩钉截铁,不落巢穴。凡愚之师,大都随人旧语,人云亦云,不敢步天下先。来僧出语险恶,以一个世界末日的假想,来问你真如佛法的坏灭。凡愚之人大都被他法缚。皆知真如不坏, 不生不灭,却不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的真实意趣。不知法不孤起, 缘起必坏,色外无空。佛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大千世界已坏,“阿那个”必坏!这就是禅法——活的灵魂、活的脉络!凡夫愚痴,要在“死人”(大千俱坏)身上找经络(真实),无异于“守株待兔”、 “刻舟求剑”也!
第三十则 赵州萝卜
【正文】僧问赵州:“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州云:“镇州出大萝卜头。”【解】有僧人问赵州和尚:“听说和尚亲见过南泉(证悟法性), 是真的吗?”赵州深知来意回答道:“镇州出产大萝卜头!”意谓:此与南泉无别也!
【析】佛法无多子,真行禅师,必知法无高下,悟就悟一个“平等觉”上。《心经》曰:“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凡愚之人, 总以为悟后之人,必然不同一般。而赵州不然,深知悟之机关,所 以才说:佛之一字我不忍闻。南泉已悟,众所周知,来僧必知,所以要问赵州见了南泉(暗喻开悟)否?然而在赵州眼里,悟后方知无分别,所以他对来僧(悟前者)的分别、取舍之问“亲见否?”回答的角度是只有“过来人”方知的——本来无一物,无智亦无得——缘起即显, “镇州特产大萝卜头”。朋友,你问“南泉”,此之谓也!
古人实在,言语精练。出语不欺人,只不过后人愚痴看不懂罢了。南怀瑾先生生前在《金刚经说什么》及其他作品里,也屡次提到:前念已去,后念未生,中间那个停顿。也就是古人常提到的“虚空粉碎”、“大地平沉”的功夫境界,后辈学人修行,能在物质层面达此境界的已经不多了。社会的进步、物欲横流,南老一辈的境界再也没有产生它的土壤了。然而好在禅不受时间与物质束缚,虚空粉不粉碎,他却在。大地平不平沉,他不亏!有僧问:“何为佛法大义?”师答:“庭前柏树子。”既然“柏树子”与“干屎橛”上都自性无亏不损, 学子又何必拒绝那些所谓的“无味之谈”、“指东道西”、断他人意识的“无味之谈”呢?观其背后孕含着佛法的一大“机密”,这就是“逻辑关”!历史上伪悟者,大都指责那些他们看不懂、读不通的”公案”为“无味之说”、“截断众流”、“阻断意识”等等, 殊不知,皆是他们曲解公案原义,看不懂逻辑内涵的缘故。自己不懂,就说古人言语无意义。
且看此公案就是典型的“无味之谈”!僧问赵州:“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州云:“镇州出大萝卜头。”这看似所答非所问的言语中,充满了辩证逻辑与佛法大义。真悟者,必然一目了知,并且能够还原出语言内部的法义逻辑来——这就是禅宗公案中特有的秘密。千古不传,只要你悟。时代不同了,因缘也在变。二千年前 的某些规矩已经不适合时代的发展了,广化寺宣传墙上的大标语就是“与时俱进”嘛!这所谓的秘密总要有人来揭开,因缘所聚。今日还原赵州“大萝卜头”的逻辑密义:僧问赵州:“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古代禅行者,参访逗机,相互勘验,必在第一谛上。这是“概念”的前提,否则大前提一错,结论就必然是错的。而“公案”是千古禅师的证悟机锋的真实记录。所以,要还原出勘验双方的“主语”是什么,就必须懂得凡证悟禅师的出语, 都是“答在问处”、“问在答处”,二者相辅相成,互相照应。否则, 就是伪悟,也就是真的“无意义”、“斗嘴皮”了。当你真正掌握“概 念”与“主语”的内含以后,真正的证悟就是还原“逻辑”。禅师的机锋相见的也就是这个关键点,所谓作家相见,隔墙即角见。见的就是这个“逻辑之角”!不信,咱们往下接着看。僧问赵州:“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众所周知,南泉已是开悟之人,教界影 响皆有共识。见此之人,暗喻开悟之境界。禅行者机锋相见,不是在世俗的相染上,不会问你认识不认识南泉这个人呀!必在第一谛上。这是典型的“概念关”,此关不过,绝不是禅行之人。来僧特意停顿后再问“是否?”二字,是典型的“主语关!”暗指,你见到真谛了吗?!作为一个老参禅者,如不懂这个“问在答处”的常识,将是很可悲的事情。而赵州和尚的“所答非所问”,或“无意义语”恰恰是禅师证道以后的随机妙用——“答在问处”!何以故?入乡随俗,身在镇州,就说身边的特产“大萝卜头”!然而,这两个所谓的“主语”——南泉 与大萝卜头——他们之间有什么内在的逻辑关系呢?这恰恰就是来僧与赵州对唱、勘验的核心和主角!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主语”,只要在“逻辑”上能够还原成一个“主角”,即原生态,也就证明了你是一个合格的作家。至于旁人怎么看,认可与否,对一个真正的行禅者无关重要。“远离无慧之人!”,让我们为有缘参学“公案”的仁者,实践“见性”,否则不是勘验,也不是“公案”。赵州答“大萝卜头”意即:法性就在此!何必需他求?南泉不南泉的瞎问什么?南泉有的,大萝卜头上也有!平等、平等,禅师证悟的就是这个“平等觉”啊!以诗相赠:
三世诸佛焉能追。做贼心虚阶下锤。
镇州盛产大萝卜。僧问南泉挑是非。
归!归!归!
正可谓:万法归一,一归何处?——镇州出产大萝卜头!
第三十一则 麻谷振锡
【正文】麻谷持锡到章敬,绕禅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敬云:“是是。”雪窦著语云:“错。”麻谷又到南泉,绕禅床三匝,振锡一下,卓然而立。泉云:“不是,不是。”雪窦著语云:“错。”麻谷当时云:“章敬道是,和尚为什么道不是?”泉云:“章敬即是,是汝不是。此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
【解】麻谷宝彻禅师,有一天持锡杖来到章敬怀晖的处所,径 直地绕禅床三圈,振动锡杖一下,昂头挺立。确实有大家风范,然不免有些傲慢之嫌。章敬见其如此,语道“是!是!”雪窦禅师读到此, 大有看不过之感,横批一字:错!后麻谷又到南泉处,仍然绕禅床三圈,振锡一下,昂首挺胸。这个南泉(彻悟的作家)却道:“不是!不是!” 雪窦再次注语:“错!”麻谷闻之不解道:“章敬禅师评价的‘是’!怎么到和尚您这里反道‘不是’了呢”颇有一种责怪的意味。南泉回答他:“章敬做的是对的,而是你做的不对。意味:绕床三圈,振锡一下,皆是执着幻相的玩艺儿。此乃都是一些随风而转动的不实之相,终究是要败坏的。”
【析】古人云:佛法是双面剑,即可杀人又可活人。是杀是活, 一看作者的见谛就知。麻谷二次绕床、振锡,却不知看缘起的对象。一味地道上学来的定法行喝使棒,骗得了章敬,岂可骗过南泉?况且,章敬也没有骗过。倒是章敬的答语:“是!是!”把他给欺骗了,自以为章敬是在赞许自己。被南泉点破了:“章敬即是,是汝不是。”反而倒是没有了面子。难怪雪窦看到这则公案时,其间两次著“错!”而南泉禅师给麻谷禅师设下的陷阱,更是振聋发聩:“此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麻谷啊!此声远胜于你那个锡杖声。瞎振个什么?有诗为证:
二错雪窦出语奇。谷绕三匝也无厘。
南泉一语终成坏。独步乾坤角看齐。
第三十二则 临济佛法
【正文】定上座问临济:“如何是佛法大意?”济下禅床,擒住,与一掌,便托开。定伫立。傍僧云:“定上座何不礼拜?”定 方礼拜,忽然大悟。
【解】定上座是临济禅师的法嗣弟子。一日问临济禅师道:“什么才是佛法大意?”临济下床,擒住定上座,与其一掌,古代禅师为法义而忘身,有时不免显得粗生。接下便推开他。定上座伫立未动。(体悟师父粗生的缘由是什么?)旁边一位僧人提醒他:“老师打你,是爱护你,还不赶紧施礼。”定上座醒悟之下刚刚礼拜,机缘一触大开——悟道了!
【析】古禅师施机千人千面,证道悟道之景象更是五花八门,就象人的指纹,一样不可重复。然而最终证悟的都是同一个“月亮”。正可谓:千江有水千江月。千江影月一月身。同理,定上座“方礼拜,突然大悟。”这悟的也是同一个“月亮”。即般若空性。不信, 请看:定上座问临济:“如何是佛法大意?”众所周知:佛法大义, 本自般若空义,舍此无他这就是“月亮”!临济是大作家,岂可实施女人气?只见他跳下禅床,一把擒住,与定上座一掌,随后推开。这一连串的“粗,生”动作,皆在向定上座表明,这就是佛法大义。即“粗生” 就是空,就是般若,就是“影月”啊!~那真正的月亮却是说似一物即 不中,你永远也不看不见。肉眼能看到的只是月亮的显现——影像!定上座当时未醒,一时伫立未动。旁僧提醒他:“还不赶快礼拜,谢师父!”然而就在定上座礼拜之时,触到机缘的开关,时机成熟了,当下顿悟。终于懂得了,原来佛法无多子。“大意”就在眼下啊!
观此公案生出一偈, 贡献给诸位读者:
大悟原来是无悟。无悟却何不糊涂。
临济托开上座喜。真人无味一拜出。
第三十三则 陈操只眼
【正文】陈操尚书看资福,福见来便画一圆相。操云:“弟子恁么来,早是不著便,何况更画一圆相。”福便掩却方丈门。雪窦云:“陈操只具一只眼。”
【解】陈操是个尚书(官职名),前去看望资福智远禅师,资福见陈操来(知其是个老参禅的)便“迎上当面画了一个圆相(用手当空划出一个圆形表法)。陈操见状说:“弟子大老远的前来拜访,早已是不著相染的了,你又何必再划出一个圆相来迎接我呢?”这都是小儿科啊!和尚如此,有失风度啊!资福闻言(知其心存怠慢)掩闭了方丈之门。拒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后人雪窦禅师读此,有感而发曰:“陈操只具一只眼。”
【析】古代禅师多喜事,但又好卖关子。雪窦是也!你看:人家禅机对唱,他在一旁多事,发生感慨,判语为:“陈操只具一只眼。”,而“另外一只眼”呢?他又不说。
第三十四则 仰山落草
【正文】仰山问僧:“近离甚处?”僧云:“庐山。”山云:“曾游五老峰么?”僧云:“不曾到。”山云:“阇黎不曾游山。” 云门云:“此语皆为慈悲之故,有落草之谈。”
【解】仰山慧寂和尚一日问来僧云:“你最近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的?”来僧回答:“从庐山来。”仰山和尚又问:“曾经游历过五老峰吗?”来僧语:“未曾游过。”仰山道:“阇黎(尊称)你也不会游山啊!”言外之意,游山必曾五老峰。后云门文偃禅师闻此而评道:“仰山讲这些话,皆是出于慈悲心的缘故(意欲引学人),但观其见谛却有落草之嫌。”意味,仍然落在边见里了。
【析】珠团团,玉珊珊。萝卜头大镇州还。
无影树下寻贵客。云门好语作家闲。
何人再画圆?古人云:验人端的处,下口便知音。真悟假悟,一偈便呈。好的公案,必是证悟作家相互勘验的真实记录。且看:仰山问来僧:“近离什么处?”来僧是老参,道:“庐山。”禅师逗机,无风也要掀起浪,仰山道:“曾游五老峰吗?”暗指:开悟, 到家了否?来僧也不是省油的灯,心想,你问“游?”游就证明到家了吗?!我偏不!于是,答:“不曾到。”看你如何下嘴。仰山主题先行,头脑中已有个固定的答案了。见来僧言未到,就说:“可惜呀,阇黎你还不会游山啊!”言外之义,只有到过五老峰的人,才是真正意义的游山。公案至此,结束了。不禁要问:何人脚下不游山,何必非攀五老还。此山彼山同一路,步步皆在如来前。到什么到,不到早已到,只不过唯你不知道。不信,请看:云门闻此而评到:“仰山此语皆是因他老婆心切,慈悲为怀的真心吐露,然而好却是好,但在法义的见谛上不免有些落草之嫌。”意味:品味 不高。
诸位,云门和仰山都是禅师里公认的大作家,“作家相见,隔墙见角。”为何云门要评仰山为“此语~有落草之嫌”呢?只因其老婆心切,“皆为慈悲之故。”正可谓:“出草入草,谁解寻讨。白云重重,红日杲杲。”风起浪掀,水远波随。正当下时,何人分得清:哪一滴是天雨?哪一滴是山泉?有诗为证:
入草方知出草远。拈来择拣累八识。
手心手背同为手。拿来宝马换奔驰。
第三十五则 文殊三三
【正文】文殊问无著:“近离什么处?”无著云:“南方。” 殊云:“南方佛法,如何住持?”著云:“末法比丘,少奉戒律。” 殊云:“多少众?”著云:“或三百或五百。”无著问文殊:“此间如何住持?”殊云:“凡圣同居,龙蛇混杂。”著云:“多少众?” 殊云:“前三三,后三三。”
【解】文殊菩萨化现五台山一天问无著文喜禅师:“你最近是从哪里离开的?”无著答:“刚从南方而来。”文殊问:“南方的佛法,他们是如何主持、宣扬的?”无著不无感慨道:“末法时期的比丘,持戒律的越来越少了。”文殊询问:“到底有多少这样不守戒的呢?”无著答:“有的地方有三百左右,有的地方有五百左右。”少顷,无著文喜禅师反过来问文殊菩萨道:“你们这里是如何主持、宣传佛法的呢?”文殊菩萨菩萨早已无四相,不受相染说:“我 们这里是凡圣同居(无有分别),龙蛇混杂(法无高下)。”无著好奇地问:“这样的人,在你们这里有多少啊?”文殊菩萨答:“前三三,后三三——恒河沙量啊!”正如禅师所言:哪个不精!
【析】看官,大乘佛法皆在第一义谛上。禅师问法伺机,勘验对方,皆在第一义谛般若空性上着眼。否则,必为明眼人耻笑。文殊菩萨化身现五台山,遇见无著文喜禅师,此一大事因缘,恰是传播法义 的。由此演绎出以下公案的内容:文殊问无著:“近离什么处?” 无著云:“南方。”这是相上直言,接着文殊转到“法义”上来;“南方佛法,如何住持?”无著未悟着相之辈感慨道:“末法时期, 很少有人持守戒律了。”文殊询问:“这样的人有多少呢?”无著回答:“有的地方三百,有的地方五百。”过后,无著反问文殊道:“你们这里是如何主持的呢?”文殊告诉他:“我们这是是凡圣同居,不加分别的,龙与蛇混杂在一起,不分高下的。”无著好奇地问:“这样的地方有多少?”文殊菩萨答他:“太多了,向前看,三三前面又三三,向后看,三三之后有三三。无穷无尽,恒河沙数量!” 于半年前,应邀专门讲过此则公案,有诗为证:
前三三,后三三。无厘小子醉八仙。
落目逢缘疑举客。山南海北亦同船。
第三十六则 长沙游山
【正文】长沙一日游山,归至门首,首座问:“和尚什么处去来?”沙云:“游山来。”首座云:“到什么处来?”沙云:“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回。”座云:“大似春意。”沙云:“也胜秋露滴芙渠。”雪窦著语云:“谢答话。”
【解】长沙景岑禅师,一日游山回来,走到门口时,碰上首座相问:“和尚到什么地方去了?”长沙回答:“刚刚游山去了。” 首座再问:“到什么地方去了?”二次相问同一问题,似有机锋含意。长沙久经沙场,自知如何:虽答而又不犯禅家的规矩——切勿明说于是吟诗作答:“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回。”里外、来去、春与秋全都在此当下了。首座赞叹道:“你咏山太象那春天的意趣了。”首座是老参,敢在长沙和尚面前摞须,自然不是鼠辈之流。怎么可能看不出长沙二句中正含“秋意”了呢?明显的,这是再次叫板,意欲勘验长沙和尚是否落阱?长沙和尚沙场历练、斩关夺将,岂可在此小河沟里翻却船呢?只见其答“同时也胜似那深秋中滴露的荷叶啊!”如此,前后、 上下二句才答圆满了。长沙不愧为沙场大将军!后来,雪窦禅师读到此,赞叹道:“谢谢长沙的妙语之答。”
【析】禅师答语,皆不落二边。首座诙谐拆开相问,看你悟得真切于否?若遇上一个偶合碰巧的,就会瞎菜。以为首座在夸自己哩——大似春意!谁知在美丽的春花下早已挖好了一个陷阱,就等着和尚前去取花之时掉下阱去。焉知长沙见谛纯正,悟得真切——真悟者,不犯错误,视“春花”即知陷阱!于是在首座“大似春意”之后续吟道:“也胜秋露滴芙渠。”真悟禅师,时时处处不落边见也!难怪雪窦读罢,胜赞:“谢答语!”
第三十七则 盘山无法
【正文】盘山垂语云:“三界无法,何处求心?”
【解】盘山宝积禅师一日开示大众说:“三界无法,何处求心?” 意为:法本无生。说我有法可说者,即为谤佛;你又到哪里去寻那个心生万法的心呢?
【析】看官,你说这个“心”到底有是没有呢?说有,二祖慧可在达摩面前:“觅心了不可得”时,达摩印可了他,并传法于他;说无吧!佛教界大标语就写着:万法唯心造!心生则法生。没有法,你怎看书,我怎写字呢?这真是一个两难之题。“三界无法,何处求心?”是佛法的一体两面,犹如人的手心、手背皆为手一样。“三界无法”意喻法本无生,何寻一法,此乃第一义谛,法义。“万法唯心造”,是指二谛(缘起),佛法不离世间法,也同一切皆为缘起。佛法本身就是缘起法。此乃一体两面的状态,在实践当中,体现出的是两个“主语”,即手心与手背。当我们要写字时,必用手心来握笔,而当泰森上台拳击时必然是用手背击打对方,否则就没有人买票看拳击了。佛法亦然,缘起性空,性空缘起。在本质上永远是“一体”的、不可分隔的,但在缘起之时,却是因“因缘”的不同而侧重点也必然不同,这就是禅宗所要勘验的地方。且看,盘山禅师出语道:“三界无法,何处求心?”问得好?心乃虚幻,求本身就是妄。但是知其“不求”者,是妄?是不妄呢?!有诗为证:
三界无法何求心。缘起当下即为真。
若得清水三关过。也堪禅趣行路人。
注:“清水三关”是数年前,我为佛友们在清水苑聚会中,提出的“主语关”、“概念关”及“逻辑关”。夜深心静,读古人诗有感,再和一首:
聋人也唱胡家曲。好恶高低总关情。
三界无法求心偈。逢缘巧赋亦真行。
第三十八则 风穴铁牛
【正文】风穴在郑州衙内,上堂云:“祖师心印,状似铁牛之 机。去即印住,住即印破。只如不去不住,印即是?不印即是?” 时有卢陂长老出问:“某甲有铁牛之机,只请师不搭印。”穴云:“惯钓鲸鲵澄巨浸,却嗟蛙步辗泥沙。”陂伫思,穴喝云:“长老何不进语?”陂拟议,穴打一拂子。穴云:“还记得话头么?试举看?”陂拟开口,穴又打一拂子。牧主云:“佛法与王法一般。” 穴云:“见个什么道理?”牧主云:“当断不断,反招其乱。”穴便下座。
【解】古禅师说法随缘就势。一日,风沼延穴禅师在衙门口内, 上堂说法道:“祖师传下来的心印,就好象是一只铁牛的机用。(此喻一出,机锋自立。勘验堂下人知否?)去(离开~即不执着)掉、放下这个(定法),也就是真正的印证了。住(执着)这个(固定)法,那就等于印破(证错)了。言外之意,是赝品!只有这个不去不住的境界。诸位请看, 我们修行人到底是应该“印”呢?还是不应该“印”呢?此时,堂下有一临济门下的尊宿,卢陂长老站出来说:“我就有铁牛之机, 烦请师父不搭印看看?”哪里有不搭印的地方啊!契理契机,问话中含着反诘之意。风穴是大作家知其世智辨聪,法义虽契,未必是自己的。故意说:“我平生是只钓大江大浪中的巨鲸,今天怎么却看到的是象青蛙一样的步履啊!”卢陂长老被老和尚的威严之势镇住了伫立思索。(师父这是什么意思?)风穴见状,上前紧逼,棒喝相接道:“长老何不进语?”言外之意,当下就是啊!你只会说,为什么不肯承当呢?!卢陂长老刚要张口辩解,风穴禅师举起拂子打了一下。又问:“还记得话头吗?试举看?”卢陂长老又要说,风穴禅师又打了一拂子。意欲断其意识分别心。此时,衙门主人郢州太守说话了:“佛法就和堂上的王法一般。”意为法无二般,何必“话头”话尾的笼罩 学人呢?风穴见状,反问牧主太守:“你见到个什么道理?”牧主郢州太守回答道:“当断之时,如果你不断的话,必然要反被你自己的理论(话头)招来一大堆的麻烦!”风穴听完,只好下座了。
【析】此公案法义,历来多有歧解。大多数人皆在“看话头” 处做功夫、参境界。更有甚者,认为是“截断意识众流”、“吞下 一个无味的铁丸子”、“口嚼白腊”……我曾在中强调“长”是量词,即病有多重,药量也相应的多重。不足者,病去不彻;过多者,凡药皆毒。菩提般若空性本身就是在缘起(病与药)上显。看《公案》尤如医生看病历, 真正的良医是遇什么样的病人配什么药,不可千篇一律的“看话头”、“嚼白腊”、“吞铁丸”!风穴在郑州衙内,上堂云:“祖师心印,状似铁牛之机。是铁牛,但又善机动。你说它到底动是不动?且看:去掉执着的心态,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印”住了。意为契理契机。住在执着不变的心态下那就是“印”跑掉了(伪悟)!只象那不去不住的状态,你们大家说一说:我们是“印”认可它呢?还是“不印”不认可它呢?这时候卢陂长老站出来说:“我就有你所说的铁牛之机,想请师父不搭印一个看看?”此言颇毒,法义尖刻,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即说了“铁牛之机”定中有动,又说了“印与不印”,现在我就要问你风穴和尚:普天之下哪有“不印”的地方?风穴老辣,言语泼皮,眼见来枪速猛, 转身避而言他,道“我一贯的喜在大江大浪中钓鲸鱼,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你这个青蛙缠着我玩泥沙。”世界是缘起的,所以释迦道:我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缘起靠能、所双方建立。你看:风穴色厉内荏,大喊什么:”我一贯是钓大鱼的主,今天却遇上你这个泥鳅!“可惜, 卢陂长老是弱子,被其一吓,伫立疑思。心有挂碍啊!风穴进一步大喝:“长老何不进语?”长老(实在)刚要说话,风穴不待其辩解,上前又追打一拂子。风穴又追问长老:“还记得前面说的话头吗?试举看?”此时,牧主郢州太守实在看不下去了,站在一旁插话意在为长老解围道:“佛法与王法一样啊!”风穴不依。追问:“你见个什么道理呢?”牧主太守道:“依王法说,当断不断,反招其乱!” 自己错了就应该当下承认,勇于担当。否则,必然招至“你自己的观 点~话的前头”给你带来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有诗相赠:
铁牛无处下嘴。焉知我不是非。
敢问乾坤谁大。非空非有任随。
第三十九则 云门狮子
【正文】僧问云门:“如何是清净法身?”门云:“花药栏。” 僧云:“便恁么去时如何?”门云:“金毛狮子。”
【解】有一僧人前来问云门文偃祖禅师:“什么样的环境才算是清净的法身境界呢?”(佛法的密义是什么呢?)云门文偃(知其不会, 相上求法)答:“就是眼前这花药栏杆!”(意喻,哪里不是清净的法身呢?关键是你的心态与见谛!)来僧闻言未懂,心随境转,进一步追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按照你所说的(花药栏)去认识佛法的话,结果将会如何呢?”(质疑:那样能有好的结果吗?)云门禅师斩钉截铁地回答:“真这样,你就是一只金毛狮子。”(意喻大彻大悟者。)
【析】佛法无多子,不离世间觉。这一点千古禅师把握的最为彻底。
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当读到《金毛狮子》时,灯下我拍案叫绝!记得在未学佛前,就读过苏轼的《庐山东林寺偈》:溪声山色最籍魂。坐禅偈陀入空门。夜送清风能鼓火。静观蟹眼起波痕。当时未真懂,但却深知,其诗意境非同一般。后来皈依佛门以后, 读了大量的经典,一日再看此诗,心中更是一番别样境界: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云门口中的“花药栏”,到了苏轼笔下就是“山色岂非”啊!觉者当下,就是金毛狮子,但当你要刻意地去寻找一个“标准像” 的话(如来僧“便恁么去时”),就遇到了当年苏轼遇到的问题“他日如何举似人?”说似一物即不中啊!也许,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可思议啊!
第四十则 南泉指花
【正文】陆亘大夫,与南泉语话次,陆云:“肇法师道,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也甚奇怪。”南泉指庭前花,召大夫云:“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
【解】一日,宜州刺史陆亘大夫和南泉普愿禅师在一起说话, 其间陆大夫说:“僧肇法师说过: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这句话讲得实在有点奇怪。”(我怎么与天和地同根呢?我死了,天还在, 地亦存,万物与我一体?春花秋榭,万木萧杀,我还在活着,确是有点怪了。) 南泉闻言,指着庭前的花朵,招呼陆大夫一起看:“时下之人(即指当下理悟之人)见到这样的花时,都如同作梦一样。”
【析】陆大夫饱读诗书,法理亦深,然终究只是个认知,往往停留在边见上,然而却未能自知。你看他:一日到南泉处,却问:“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这话讲得太奇怪了。”他以为自己悟道空性了,言外之意:僧肇这样的开悟禅师,怎么也说这种“相”上的事呢?殊不知, 在他讲此话之时,就已经二分落地了。大前提一错,结论百分之百的错误。南泉是过来人、大作家,见此如“小儿科”,知其不会, 又不便直说,于是招呼他一同到庭院去看花。南泉指着一朵盛开的鲜花道:“时下学佛的大部分人,看见这样的花,都以为像梦中之境似的。”真不知道,当时的陆大夫闻言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再“戏”一把:陆大夫对南泉 说:“僧肇法师说:‘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这话讲得太奇怪了。”何以故?(大禅师还着在相天地上吗?)南泉知其着“空”, 未懂“性空缘起”之真意。于是,启发他。指着庭前的花朵说:“时下学佛的人,都停留在见花(相)如见到梦幻(空)似的——自以为这就是证悟了。”其实,不然。这只是梦中的又一个梦,因其不懂得“见相知空”,亦在见闻觉知当中,依然是个梦,只不过祂是更高级、更深层次的梦罢了。可惜,陆大夫你不知啊!“公案”到此结束了。《公案》的魅力就在此,留下一点空间,让读者再直参、直悟!
吾傻,只管直说,对与不对,后人评说。有诗为证:
时人见花如大梦。我见大梦似如花。
梦中有梦花为染。花又生花如来家。
第四十一则 赵州问死
【正文】赵州问投子:“大死的人,却活时如何?”投子云:“不许夜行,投明须到。”
【解】赵州和尚问投子大同和尚:“一个大死了的人,同时却是活着的时候,将是什么样子呢?”投子和尚说:“这样的境界, 必是一种:不许你夜间行走,但又必须在天明之前已经到达的境界。”
【析】赵州从谂和尚,乃是“千年古佛”再来。与投子大同这样的证悟禅师逗机锋,岂有玩笑之理。居士间常有人认为赵州是在问一句没有实际意义的“无味之谈”。投子和尚,针锋相对,回一句让你“口嚼白腊”的话,目的是截断意识、断人耳目,让读者切忌情解上用功夫。我是这么解的:
赵州问投子:“大死的人,却活时如何?”]这是一个“千年古佛”在问一个彻悟大师的话,意趣皆在第一义谛上。三年前,我在清水苑佛友聚会时,把这则公案归结在“主语关”中,即大善知识必讲第一义谛。禅师斗机锋,必在第一义谛上着眼。此处赵州和尚勘验投子之句“大死的人,却活时”就是第一义谛——这就是“主语关”!何以故?众所周知,(凡老参者皆知。)能够同时满足那“大死”又“却活”这两个条件的只有第一义谛!——这就是“概念关”!此概念内含就是《六祖坛经》中的“五个何期自性”。能同时满足“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能生万法。”只有这“真实如来藏”!历史上禅师简洁,没有这么多唯识学的名相,但其证悟的终极都是 “月亮”。六祖没有文化,但依然听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 顿悟法性,这就是佛法的不可思议性。也就是佛法的平等性、普遍性。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证道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奇哉!奇哉!原来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这个智慧德相,就是第一义谛,就是“大死的人,却活时”!也就是后学投子和尚回答的“不许夜行, 投明须到。”看官,投子和尚乃证悟的禅师,必然深知“月亮”是在什么地方呀!古人讲“答在问处”,赵州问处的“概念关”是第一谛“月亮”,投子回答也必然要符合前面“概念内含”的月亮, 而答在“月亮”上。这就是“清水三关”的最后一关“逻辑关”!所以投子答:“不许夜行,投明须到。”朋友,那个可爱的第一义谛,衪始终就没有移动过啊!至此,“三关”通透,公案结束。我的故事讲完,也该止语了。
第四十二则 庞老好雪
【正文】庞居士辞药山,山命十人禅客,相送至门首。居士指空中雪云:“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时有全禅客云:“落在什么处?”士打一掌。全云:“居士也不得草草。”士云:“汝恁么称禅客,阎老子未放汝在。”全云:“居士作么生?”士又打一掌,云:“眼见如盲,口说如哑。”雪窦则云:“初问处,但握雪团便打。”
【解】庞蕴居士是药山惟俨祖禅师的好友,常来拜访。一日辞别之时,天上下雪,药山叫自己的十个弟子相送到寺院门口。此时, 庞居士指着空中雪花道:“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意为哪里无佛?)当时有个姓全的禅客问:“那落在什么处呢?”庞居士打了他一掌。(意为:已说过不落别处,还问什么处?!)全禅客不依道:“居士你可不能草草地就下结论呀!”庞居士道:“你凭这种见谛就称作禅客了吗?阎王老子也不会放过你的!”(言外之意,你在分别取舍中讨生活,怎能超脱生死轮回呢?)庞居士又打了全禅客一掌后,对他说:“眼睛见到的同盲人一样无所见。若见实相无相。口说如哑。无说之说。” 后雪窦读此公案别有一解道:“当初在他庞居士说时,只管抓把雪团就打他。”
【析】公案难参,就在这里,答案不一定只有一个。正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最终“月亮”就是一个!圆悟克勤禅师判道:“全禅客恁么酬对,也不是他不知落处,各有机锋,卷舒不同”罢了。然而,纵观公案的全过程,庞居士终究是技高一筹。且看缘起:庞居士指着空中的雪花道:“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意谓:尽大地皆是如来藏的显现,学佛、参禅之人应知日日是好日,时时遇禅机。本想着,酒逢知己千杯少,能遇上一个知音者,没想到只碰上一个敲楔子的。全禅客问:“不落别处,落什么处啊?”实在是一个没有品味的人。庞居士打其一掌。这样的弱智问题,也问得出口?已说了:不落别处!全禅客遭打,亦不悟。追问道:“居士您可不能草草地下结论啊!”庞居士无奈,只好明说了:“你就是这样称禅客的吗?如此下去,阎王老子是绕不过你的呢!”庞居士知其不懂,还傲慢,又打其一掌,接下说:“眼睛看见了就如同无见一样,若见实相无相即见如来。口说如哑。释迦四十九年未说着一字。”后来雪窦禅师谈到这则公案,替全禅客另外答了一句评语:“当初在庞居士问时,抓起一把雪就向他打去!”真如此,也免除了后来多少的罗嗦。读后,别赋一首:
好雪片片了无痕。全师待客太叫真。
打后无厘问庞作。似哑如盲幻化深。
第四十三则 洞山寒暑
【正文】僧问洞山:“寒暑到来如何回避?”山云:“何不向无寒暑处去?”僧云:“如何是无寒暑处?”山云:“寒时寒杀阇 黎,热时热杀闭黎。”
【解】有僧人问洞山:“当寒暑到来之时,如何回避呢?”洞山告诉他:“你是什么,何不走向那没有寒暑的地方去呢?”(真这样, 就连“回避”都是多余的了。)来僧果然上当问:“哪里是没有寒暑的好去处呢?”洞山戏笑他说:“那个好去处,就是寒时寒死你小子。热时热死你小子。”(言外意,你傻呀!无我本是佛,佛在世间觉!)
【析】古人俏皮,答语诙谐、调侃。你正问,我反着答。逼你到无路处清醒。僧问无寒暑处,这世界上有吗?同理,人类已在“缘起”当中,你要找一个离开缘起生灭、幻化的净土,可能吗?六祖曰:心净则国土净,真正的净土恰在垢土中。性非相外,难怪有人问,何为佛法大义?禅师答:干屎橛!可惜,来僧未解洞山禅师的幽默语意,真以为有一个地方“没有寒暑”!于是问:“什么地方没有寒暑呢?” 洞山面对如此执着一个固定观念的人无奈地调侃道:“那个无寒暑的地方,就是寒时寒死你,热时热死你!”公案到此结束了。
第四十四则 禾山打鼓
【正文】禾山垂示云:“习学谓之闻,绝学谓之邻,过此二者, 是为真过。”僧出问:“如何是真过?”山云:“解打鼓。”又问:“如何是真谛?”山云:“解打鼓。”又问:“即心即佛即不问, 如何是非心非佛?”山云:“解打鼓。”又问:“向上人来时如何接?”山云:“解打鼓。”
【解】和山无殷禅师时常开示弟子们,说:“学习佛法称之为闻(闻、 思、修之闻),无为之学称为邻(闻的邻居),超越此二者,才叫做真正的过关。”其时,有一僧站出问:“什么情况才是真的过关呢?” 禾山道:“当你懂得怎样打鼓之时,就明白了。”(意谓:了知缘起与缘灭。)此僧又问:“什么才是真谛?”禾山云:“真谛不二,依然是当你搞明白了怎样打鼓时,你就会体悟到真谛。”此僧接下还要问:“马祖说的‘即心即佛’我不问,什么是马祖说的‘非心非佛’呢?”禾山依然道:“你只要弄清楚了怎样打鼓时,也就明白了什么是非心非佛!”(意谓:缘起时即心即佛;缘灭时非心非佛。)来 僧见和尚只会解打鼓追问道:“和尚如果遇到了向上一路证道的人来,您是如何接引的呢?”(言外意,我就是向上一路之人。)禾山还是道:“你去理解打鼓吧!”(言外意,打之声闻,打后声杳。哪有什么向上、向下?)
【析】禅师度人多有自己的奇特之处。临济棒、德山喝、云门胡饼、俱胝一指,此禾山只有一句“解打鼓”,刹是奇特。如遇明眼人当下过关,如永嘉一宿觉。如遇生瓜蛋,即赵州勘婆子中的“趋直走”!若不是赵州,多少人被他瞒了。我们读“公案“更须有自己的择法眼,否则不被“老和尚的舌头欺瞒”才怪呢?!此则“公案”禾山上前就声明开示道:“佛法的学习理论称之为声闻,而无为之学乃称为绝学。衪是声闻的邻居,只有超越(不被其束缚)二者,才是真正的过关悟道了。”否则,即是伪悟、即是赝品非真过。当时,就有一僧人出来问:“如何才是真过呢?”禾山回答:“你去理解一下打鼓的过程,就知道了。”(意为“真过”是需要实践的, 不是光有理论的,否则就成了“谓之闻”,我刚刚说过了啊!你没有听懂吗?)僧未悟,接下问:“如何是真谛?”禾山再答:“你明白了打鼓的过程,也就是在实践真谛!”真谛不是嘴上说的,依然就在实践中。此僧还是不懂,又问:“马祖的‘即心即佛’我不问了,只问什么是‘非心非佛’呢?”禾山知其顽固不化,总在二分上问法, 面对如此不通法理又懒于实践的傲慢之徒,只有让他进入真正的实践当中,才有可能体悟到佛法缘起真谛,于是再说:“解打鼓。”( 当你真正理解了打鼓的全部过程,也就知道了实践打鼓的“即心即佛”?鼓 与过后声杳的“非心非佛”了?)可惜,来僧还是不懂,不无傲慢的发问:“和尚呀!当你遇上一个明白人向上一路者,你又如何接引他呢?” 言外之意,你遇到了我,只全“解打鼓”一句,落地啦!禾山还是那句话:“解打鼓!”你去实践吧!闻完了打鼓,闻与不闻你就知道了。我不会与你说闲话,打葛滕的。世间学禅人有两种通病,一种只说不练,逢人即斗嘴皮子;还有一种人,理通无方便,逢人只会一语,如婆子的“趋直走!”方向把握得定还好,如果把握不定的话,正 可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啊!读此公案,感慨之余,终不免有些遗憾。
权巧与方便真的就那么不了然于心吗?!晨起,又生一偈:
四问禾山解打鼓。人生闹市何所主。
手心手背原为一。雪崩山下势如虎。
真悟假悟,一偈便知。再注“解打鼓”——打时闻鼓声(缘起声闻),当体本空——声之邻(绝学)也!
第四十五则 赵州布衫
【正文】僧问赵州:“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州云:“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
【解】有僧人问赵州从谂和尚:“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意欲勘赵州,法不孤起,不可无因。)赵州是“千年古佛”再来,岂可不知一归何处?请看赵州答:“我在青州做了一领布衫,重七斤。”
【析】公案勘验,不落边见。旁人不懂,皆因不懂禅师机锋相对时的“答在问处”与“问在答处”间的内在逻辑关系。搞懂了这个“逻辑关”,再遇公案,一看便知趣向。请看:来僧问:“万法归一”自不待说,我问的是“一归何处?”而这个问,就在赵州和尚的答处:“我有一领布衫,重七斤。”不信,再看赵州的“答”:一领布衫重七斤,恰恰是在“问处”:归何处!这二者之间的逻辑本身就是一。而这个“一”就是大般若经典中反复强调的,凡善知识必讲第一义谛!证悟禅师们的机锋对唱,设阱勘验,皆在这个“一” 上。只不过凡愚不懂罢了。赵州“古佛”,言无虚字,一句“重七斤”压倒了一片伪禅者。正可谓:千年古圣啊!有诗为鉴:
麻三布七恰是斤。逢缘落目举家亲。
连心十指同为肉。仰首推窗月正新。
第四十六则 镜清雨滴
【正文】镜清问僧:“门外是什么声?”僧云:“雨滴声。” 清云:“众生颠倒,迷已逐物。”僧云:“和尚作么生?”清云:“洎不迷已。”僧云:“洎不迷已,意旨如何?”清云:“出身犹可易,脱体道应难。”
【解】天下雨,镜清道怤禅师问一僧人:“门外是什么声?” (欲有勘验学人之意。)僧人未解,直答:“雨滴声。”镜清慨叹:“众生颠倒啊!迷己逐物。”(循声只知雨声,不知是心声。)其僧闻言道:“那和尚您又做什么感想呢?”镜清云:“到底也不迷失自己的心!” 其僧未懂,于是问:“到底不迷己心,衪的意旨又是什么呢?”镜 清和尚答:“在尘世中要有个出身之处还是容易办到的,如要想真正意义上的了脱生死,皈依大道才是一件艰难的事啊!”(相上的功夫好修,心上的境界、见谛难成啊! )
【析】大凡禅师出语,必有动机。雨天滴声,不在雨中。僧人未懂,只答“雨滴声”,实不契机。由此,禅师感慨,人生无常,“逐物”迷心、颠倒妄想,迷人一生。师欲启发学人故而感慨道:“众生颠倒,迷己逐物。”无奈,学僧不醒,梦中再问:“那和尚作么生?”镜清慈悲心切,再彻心源:“洎不迷己。”(最终不要迷失了自己。)学僧固执,追问到底:“不迷失自己的最终境界是什么呢?”镜清答:“在尘世中出生入死容易做到,但在心灵深处了脱生死就难了。”(言外之意,你应该在了脱生死的心性上下功夫,而不是听声即是雨的心随境转!)以诗圆境:
镜清雨滴勘学僧。可怜学僧屡迷矇。
迷己逐物心随转。道应脱体满目晴。
第四十七则 云门六不
【正文】僧问云门:“如何是法身?”门云:“六不收。”
【解】僧人问云门文偃禅师:“什么是法身境界?”云门答:“六根不收,即是法身境界。”(言外之意,法身无量,无形亦无边,但不孤起,必以相显,示在六根。)
【析】教界诸人,皆以法身无相为名,就以为在六根之外,另有一个法身。以为此种法身,游离于相外独存。终不懂《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之实质,亦不懂《金刚经》中释迦所言的“三段论”之意旨。佛说法身,即非法身,是名法身!所以云门(彻悟禅师出语不凡,只为破斥问僧之情解。)回答他:“六根不收起来。” (意谓,法身就在六根门头上烁烁发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书写至此,友人来访。见此问到:“你平时不是常讲‘云门六不’,是指《心经》中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吗?今日,怎么又说‘六根不收’了?”我回答他:“昨日是昨日,今日非昨日。明日你再来,我就告诉你。‘收与不’都是、 都不是。看官如果还想明白何以如此?这就不是此则公案能解释的范畴了。由此,当知公案皆是证悟禅师们言语机锋的真实记录。欲要读懂他,不了解“主语”、“概念”和“逻辑”三关者,极易最终导入“一念不生”的老路中。法一定式,就失去了禅法原有的灵魂~活着的灵魂!凡愚者,总喜在禅者的身上寻找出一个固定解剖的经络来,最终被陷进了“坐禅”之阱。笔者无奈,若是云门在场, 也将无奈。所以来僧问:“如何是法身?”云门答:“六不收。”
友人临走时,给我抛出了一句赠语,万一云门的“六不收”是六根全部不收呢?!我把友人送至门口说:若真如此,正和大般若经义:六根不入矣!朋友,千万别糊涂,这就是禅!会者掉臂而去,不会者说三道四。诗曰:
云门六不道法身。法身无迹赖耶神。
寻空色外原为幻。色染空中法义深。
第四十八则 太傅煎茶
【正文】王太傅入招庆煎茶,时朗上座与明招把铫,朗翻却茶铫。太傅见,问:“上座,茶炉下是什么?”朗云:“捧炉神。” 太傅云:“既是捧炉神,为什么翻却茶铫?”朗云:“仕官千日,失在一朝。”太傅拂袖便去。明招云:“朗上座吃却招庆饭了,却去江外打野榸。”朗云:“和尚作么生?”招云:“非人得其便。”
【解】太傅王延彬居士应邀入招庆寺煮茶,此时朗上座正与明招禅师把握着温茶的茶铫,朗上座不小心打翻了茶铫。王太傅见状, 心生一机锋。道:“上座,茶炉下那个是什么?”朗上座云:“捧炉神。”(语一出口就落地了,但他却不知。)王太傅道:“既然是捧炉神, 应该保护火炉啊!怎么却打翻了呢?”朗上座也不示弱道:“仕途官场上尽管千日辉煌,失败也在一朝之下。”(意味,幻化无常,哪有什么一成不变呢?)王太傅闻之,声不入耳,拂袖而去。明招禅师在一旁道:“朗上座,吃的是招庆寺的饭,却到江外去打枯野的树根。”朗上座闻之,问:“依和尚的意思,应该是怎作呢?”明招禅师答:“不是人要得其方便。”(意指,空神要兴风作浪。)
【析】古人公案,各个皆有各自的独一无二的意趣,否则就不称其为公案。请看此则公案,皆在情理之中,言语中充满了内在的逻辑关系。古代寺院常设茶待客,结交时下的名人雅客,谈禅论道。此间,虽有附庸风雅之辈,但也 不乏真知卓见之人。太傅王延彬不失为一俊。一日入寺煎茶,正遇上朗上座与明招把铫。上座不小心打翻茶铫,本是平常小事。王太傅无风起浪,挑出机锋禅语:“上座,炉下是什么?”明知故问, 验对方之见谛。朗上座平日不防,被蛇咬着一口却不知,道:“捧炉神。”(炉神在手,却护不了炉,这神还要它干什么?)王太傅得理不让人,进一步紧逼道:“既是捧炉神,为什么翻却茶铫?”朗上座明知落地,却不肯服输,转语抢白道:“仕官千日,失在一朝?”(法义失败, 用世俗修补,大有品味不佳之嫌。)王太傅闻言,知其无礼,拂袖而去。此则“公案”小人小术,不值得理会。明招禅师在一旁,眼见得清, 插嘴道:“朗上座,你吃的是招庆寺院的饭,却跑到江外去折野树枝作干屎橛!”(你在给寺院丢人现眼呀!)法义对喝,大煞风景,有失水准。其实,这样的人才,从古至今,不乏其人。法义上说不过去时,就在世俗上强词夺理,显得很无聊。朗上座反驳说:“依和尚的意见,应该怎样答呢?”明招禅师云:“此非是人能够得其方便的。”
看官,学禅应学明招禅师,莫学朗上座。诗鉴:
明招非人得其便。上座无厘铫翻前。
若是真言呈太傅。仕官千里赴茶闲。
第四十九则 三圣金鳞
【正文】三圣问雪峰:“透网金鳞,未审以何为食?”峰云:“待汝出网来,向汝道。”圣云:“一千五百人善知识,话头也不识。”峰云:“老僧住持事繁。”
【解】三圣慧然禅师问雪峰义存禅师:“透网(解脱)的金鳞(喻开悟者),不知道他们以什么为食物?”(三圣无理,班门弄斧。雪峰答:“等你出网(开悟)时,我再对你说。”(言外之意,你一张口提出问题, 就证明你是个不悟的人。)三圣不满雪峰对他的评价,道:“你是个一千五百人追随的大善知识,怎么连个话头(禅机)也不懂呢?”雪峰亦不计较,回答他:“老僧我平日里住持寺中之事太繁杂了。”问在答处,答在问处。
【析】读古人公案,看圣义禅师们的机锋对唱,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读者只需站在“无我”的立场和角度上,仔细观察和读懂公案中所面对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忠实地还原他们的本来面目,你就会在证悟禅师的法义下,得到一次精神层面的洗礼。正所谓:
三圣金鳞漏网还。雪峰事繁岂落边。
若知八万四千偈。踏遍乾坤一指禅。
请看:三圣问雪峰:“透网金鳞,未审以何为食?”问此话的人就没有搞清楚他问话的“透网”二字的概念内含,此话一出口即让明眼人耻笑。好似在问一个吃饱了的人,你还想再吃些什么一样。既然已经“透网”,食与不食、吃东吃西,还有什么区别吗?正由于你不懂“透网”的概念,才出此问。于是雪峰答:“待你透出网的时候,我再为你说。”到那时,你就自然地知道答案了。三圣却责怪雪峰道:“你是一千五百个人的大善知识,怎么却听不懂我说的话头呢?!”自己不懂透网的“概念关”,反责怪他人不懂他的“以何为食”的话头。问那不可说的。真的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雪峰只有无奈地说:“老僧事繁就是。”你赶快忙你的去罢!公案读罢,献诗一首:
透网老僧食僧饭。话头无厘切勿烦。
落边三圣金鳞朽。尘红历染主持繁。
第五十则 云门钵桶
【正文】僧问云门:“如何是尘尘三昧?”门云:“钵里饭, 桶里水。”
【解】有僧人问云门文偃禅师:“如何是佛法中所讲的尘尘三昧呢?”(即《华严经·贤首品》:“以一三昧成就一切微尘数的尘尘三昧。”)云门答:“碗里的饭,桶里的水。”(言外之意,没什么稀奇的,不要到色外去找空。佛法很平常!)
【析】古德大师开悟后,从不会说些没用的费话,出语必在第一义谛上。平时,一言半语即在接引行人,可是言语后面却透着深刻的法义道理。(只不过这些道理理论需要到经师那里去学习。)来僧虽然问的是“尘尘三昧”,但稍有法义常识的人就知道,他是在问《华严经》的主旨:“一即是一切,一切即是一”的理论核心是什么?这样一个深刻广大的问题,如是经师可写出一篇宏篇巨论,但禅师不然。言简意赅,只用六个字,日常生活中的二件事:吃饭、喝水,就谈出了一个大道理,表达得淋漓尽致。可惜,后世之人却屡有误解,多有误称为“所答非所问”、“没意味语”,更有甚者,教人 “截断众流”,寻入“一念不生”之伪悟。其实《公案》本身就是人类在“见闻觉知”中的产物,只不过凡夫愚痴,总喜欢追逐那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什么“涅槃”、“如如”、“圣义第一谛”,就在当下,就在这“吃饭、喝水”之中!难怪释迦在《金刚经》中要说:“说我有法可说者,即为谤佛!”禅师不然,云门就不谤佛!你问:“如何是尘尘三昧?”他答你:“钵里饭,桶里水。”妙哉,云门也!平常即是佛!平常就是尘尘三昧!
第五十一则 雪峰什么
【正文】雪峰住庵时,有两僧来礼拜。峰见来,以手托庵门, 放身出云:“是什么?”僧亦云:“是什么?”峰低头归庵。僧后到岩头,头问:“什么处来?”僧云:“岭南来。”头云:“曾到 雪峰么?”僧云:“曾到。”头云:“有何言句?”僧举前话,头云:“他道什么?”僧云:“他无语,低头归庵。”头云:“噫,我当初悔不向他道末后句,若向伊道,天下人不奈雪老何。”僧至夏末,再举前话请益。头云:“何不早问?”僧云:“未敢容易。” 头云:“雪峰虽与我同条生,不与我同条死。要识末句,只这是。”
【解】雪峰义存住在庵里的时候,曾有二僧前来礼拜。雪峰见有人来,就用手托着门沿,把身子探出来道:“这是什么?”(意为勘验对方。)不想二僧,初生牛犊不怕虎,亦对他道:“这是什么?”( 意为,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雪峰见状,低头归庵。(对牛弹琴实乃无聊!)此二僧,后到岩头禅师处。岩头问:“从哪里来呀?”二僧答:“岭南来。”岩头便问:“见到雪峰禅师了吗?”僧答:“见到了。”岩头问:“雪峰禅师有何言语开示呢?”二僧于是叙说前面的对话。岩头接着问:“雪峰最后说了些什么?”二僧答:“禅师无语,低着头回庵了。”岩头叹道:“噫,我后悔当初没有向他交待那个末后一句,如果对他说了,天下之人就没有人能把握得住他了。”二僧到结夏快结束时,再次提起前面这些话由,来请教岩头禅师。岩头禅师责怪道:“怎么不早问呢?”意为你们当初要是问了,我早就告诉你们了。二僧道:“不敢如此轻易的造次。”岩头见二僧求法心诚,就正言相告这“向上一路”,道:“雪峰禅师虽然与我是同条(同一个根源)生,但却不与我同条(同一个缘起、相染)死, 何以故?因缘业力使然也!你们想知道这个‘末句’,这就是啊!” (意为,法本无生,能生的皆幻。这就是究竟义,就是末句!)
【析】古代禅师,大都喜欢玩玄显妙,故意把一些深刻的法义不去直说,而用一些玄妙语句,或肢体动作来诠释。遇上明眼人, 一目戳穿;碰上个二把刀,就开始说玄说妙,装神弄鬼了。你看这二僧行脚参访,想必是个老参了。雪峰明眼,一见便知。不待你言,就先来个下马威:两手把着门沿,探出一个身子,您这是让人进呢?还是不让人进?大有要从此山过,留下买路钱的架式。开口便道:“是什么?”其实,并不神秘,这是当时禅行者贯用的看家本领勘验。意谓, 你还识得“阿那个”吗?何曾想,二僧行脚已久,必有耳闻。对这禅行者问的“规矩”、“套路”必有一熟。于是,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反问雪峰:“是什么?”(此语一出,无厘头拌嘴,无聊至极!)雪峰无语,低头归庵。二僧自以为得意,把此“过程”讲给了岩头和尚。岩头感慨道:“噫!我后悔当初没能把这末后一句告诉雪峰,否则天下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够奈何他了。”(言外之意,更何况象你们俩这样的后生了。)事至夏末结束时,二僧又前来问岩头,欲得那个“末后句”。岩头道:“何不早说呢?”言外之意,你们当时要问,我当时就答你们了。二僧恭敬道:“不敢冒然取得太容易了。”禅语禅意需要参,究竟需要体悟,不是可以一问即得的。岩头见其求法心切, 于是全盘托出:“雪峰禅师与我同条(同一真谛)生,不与我同条(二谛缘起)死。佛法是缘起法。缘起平等,业力不同。你们要问的‘末后句’,这个就是!”诗曰:
今朝有酒今朝醉。缘起当下是非追。
若是真知末后语。铁马迎风草上飞。
第五十二则 赵州石桥
【正文】僧问赵州:“久向赵州石桥,到来只见略彴。”州云:“汝只见略彴,且不见石桥。”僧云:“如何是石桥?”州云:“渡驴渡马。”
【解】有僧问赵州从谂和尚:“很久就想往赵州的石桥,来到后却看到的只是独木桥。”赵州对他说:“你看到的只是独木桥, 真正的石桥你没有看到。”来僧问:“哪个才是石桥呢?”(意你证道后的特色是什么?)赵州答:“渡驴渡马。”(意觉者随缘,你来就渡你!)
【析】赵州是千年古佛再来,度人自有自家妙处。不似临济、德山,用棒行喝,更不象云门一只胡饼。赵州和尚老婆心切,平日只用言语接人,言语当中,自有杀活的手段。且看这僧,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今日找你赵州,就是要一决高下的。只见他上来就问:“只向赵州石桥,到来只见略彴。”仿佛有人欠他银两,来了却不见有人还钱,心中愤愤不平。赵州是作家,此等玩艺儿见得多了,心不为怪。平静地说:“你只是见到了独木桥,那真正的石桥,你还没有见到呢?”此僧傲慢而少智,果然上当,顺赵州语境而转,还自以为得意:“那么什么才是石桥?”赵州面对来僧说:“渡驴渡马!”言外之意,学僧呀!你到底是驴?是马?请到这赵州石桥上自鉴吧!吟诗一首附议:
石桥渡驴又渡马。来僧略彴满目瞎。
赵州从谂迎风立。南北东西客归家。
第五十三则 百丈野鸭
【正文】马大师与百丈行次,见野鸭飞过,大师云:“是什么?” 丈云:“野鸭子。”大师云:“什么处去也?”丈云:“飞过去也。” 大师遂扭百丈鼻头,丈作忍痛声。大师云:“何曾飞去!”
【解】马祖道一大师与百丈怀海禅师出行时,看到一群野鸭从面前飞过。马大师一动,出一禅机,勘验弟子见谛,道:“这是什么?”百丈直心,当下就是道场:“野鸭子。”马祖追问:“向什么处去了?”(言外之意,“阿那个”有来去吗?)百丈未悟祖意,只在相上说:“飞过去了。”马大师上前就扭百丈的鼻子(我是这么教你参禅的吗?!)百丈痛疼大叫。马祖指着他的的教疼声说:“何曾飞过去呀!”可惜,公案结束了,不知道百丈是否觉悟了。
【析】古禅师们接引弟子,大都手段奇特,随心所欲、不拘一格。史有用门掩脚、一疼而悟的,此处马祖扭鼻,百丈应可开悟。请看 马祖点睛之笔:“何曾飞去。”知痛,与见飞鸭,不都是同一个 “阿那个”吗?可惜,后人不会,亦不知古人悟道时,悟的是什么?皆在功夫、境界上销精动魂、误人害己,遗毒千古,最终落得个“一念不生”的定境中去。殊不知“是什么?”与“飞过去了”,皆在同一处“阿”!再看,马大师指着飞过的野鸭问百丈怀海:“是什么?” 直心道场,恰到好处。只要知道“阿”在,就是禅行者。马大师防偶合, 再勘道:“什么处去也?”百丈答:“飞过去也。”果然偶合,勘破了。马大师上前就扭百丈鼻子,并在其疼痛之时,进一步告诉百丈说:“何曾飞去!”(小子,这个“疼”也走了吗?!)能飞的是幻,知疼者仍在。所以,《楞严经》说:知见立知,是无明本。知见离见,期即涅槃。古禅师们悟道,千百年来难遇一二个,都因为悟者不明说,也无法明说。一说就著相,著相又不是。所以,黄檗禅师感慨道:大唐国里不是无禅,只是无师。没有人能够把自己“悟道” 用语言、权巧方便地施舍他人。证悟禅师们的相互勘验,就是在诠释这个“施舍”的过程。由此形成了一个个瑰丽多姿的公案!
我愚痴,皆在“见闻觉知”中编故事。编好、编坏,读者自鉴。今以诗谢读者:
野鸭飞过百丈迷。马祖启悟狠扭鼻。
可惜一声飞去也。千古禅师哪个欺。
第五十四则 云门展手
【正文】云门问僧:“近离甚处?”僧云:“西禅。”门云:“西禅近日有何言句?”僧展两手,门打一掌。僧云:“某甲话在。”门却展两手,僧无语,门便打。
【解】一日,云门文偃禅师见一僧来,问:“最近离开什么地方?” (意即,从哪里来?)僧回答:“我刚从西禅和尚处来。”云门云:“西禅禅师近日里有什么开示吗?”僧展两手(以表法。)云门见状,打其一掌。(一懂吗?言外之意,如有见谛,即可呈上来。岂可装神弄鬼般的装模作样?)来僧亦不俗,反诘言:“我正有话要说哩!”云门不待其言,却抢先再展两手,僧见状无语。(心想,怪了,我展是样,招你打。你展何意耶?)云门见其不语,又是一掌。(意谓,你终究不会啊!)
【析】古禅师勘验,虽在“相表”,但不受“相缚”,一切相显皆为第一义谛见性而服务。云门见有僧来,问:“从什么地方来?” 这就是挑起机锋,勘你见谛。答来,答不来,都是个“缘由”。话在缘起,机锋已见。残局已揭开,就等你出棋了。来僧不俗,平淡中亦藏直心:“西禅。”我从西禅禅师处来。云门云:“西禅最近有什么开示的言语没有?”来僧亦巧,展开两手。(请和尚道。)此无声之语最妙,看你如何答?云门乃一代作家,久经沙场。自知来僧作略,展手不答。谁知你是真会,还是假会?怕是学来的吧!先打了再看!云门上前打一掌。(一掌即是。若尔不识,不认可。)此僧被打,欲争辩道:“我还有话要说哩!”云门不等其言,反展双手,还原于僧。意为,我展双手,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僧无语,云门便打。又是一个赝品啊!
凡伪悟者,大都是学人剩语,但却不会起用。正所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来僧亦是。禅家行履,行脚一久,必知禅门些许规矩。机锋相对,从原来的活灵活现,发展到后面就形成某些固定的格式,什么“主看宾”呀、什么“宾看主”呀,“主看主”、“宾看宾”的……皆成文字游戏。此僧即是一个类型。云门问:“西禅近日有何言句?”他展双手,自以为聪明。无奈班门弄斧, 返遭云门一掌。来僧不服,正欲抢白时,却遭云门“展双手”。可惜,来僧未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自己展手未知其意,学来的。后见云门展手,更是愕然,不识其意。后辈禅行者,多此巧伪,只学相上功夫。)云门见其不会,举手便打。
公案是证悟禅师们的言语、行为、动作在法义上的“点评”。云门两次“打僧”,不认可他。其间,就是靠这“展双手”在联接。可惜,后人多有读不懂者。我傻,除了谈般若经典和写偈子之外,别的不会。如有人问我:“傻子,从哪来呀?”答:“刚从家来!”又问:“到哪儿去呀?”再答:“回家睡觉去!”有诗为证:
云门展手似前僧。可怜前僧是学成。
你手我手皆佛手。心有分别自不同。
第五十五则 道吾不道
【正文】道吾与渐源,至一家吊慰,源拍棺云:“生耶死耶?” 吾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源云:“为什么不道?”吾云:“不道不道。”回至中路,源云:“和尚快与某甲道,若不道,打和尚去也。”吾云:“打即任打,道即不道。”源便打。后道吾迁化,源到石霜举似前话,霜云:“生也不道,死也不道。”源云:“为什么不道?”霜云:“不道不道。”源于言下有省。源一日将锹子于法堂上,从东过西,从西过东。霜云:“作什么?”源云:“觅先师灵骨。”霜云:“兴波浩渺,白浪滔天,觅什么先师灵骨?” 源云:“正好着力。”太原孚云:“先师灵骨犹在。”
【解】道吾字智禅师与渐源仲兴禅师,到一户人家中去吊慰。 渐源拍着棺材道:“他这样是生呢?还是死呢?”(看似失理,实乃“透着”禅机。)道吾如是机锋答:“生也不道,死也不道。”(说生,执有, 说死,断灭。)渐源不懂问:“为什么不道呢?”道吾说:“不说那个不说。”(意即,非法非非法。)在回家的路上,渐源忍不住地问:“和尚赶快告诉我吧,不然的话我可要打你了。”道吾说:“打即任其打!让我道那不能道。”(此即道也)渐源于是真的打了道吾。后来道吾迁化,渐源就到石霜处提起了前面的话。石霜说:“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渐源再问:“为什么不道?”石霜也是说:“不道那个不道。”渐源闻此,当下有省。渐源明白后,一日,拿着铁锹就上法堂。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石霜就问他:“你要干什么呀?”渐源说:“我在找先师留下的灵骨。”(意为,看看师意,法义是否还在。)石霜答他:“这里生死无常,业浪洪波浩渺。白浪滔天,哪里有什么先师的灵骨。” 渐源道:“如此(缘起当下)正好是修行的好时机。”太原孚禅师云:“先师灵骨犹在。”(意即,先师的法义精神还没有走失。)
【析】古人机锋勘验,始终不离第一义谛。禅师言语间,看似怪异,其实内含法义逻辑,只不过外行人不懂罢了。且看:道吾与渐源二人前去吊慰。道源却拍着棺材问:“生呢?死呢?”这看似冒失无理的话语中,隐含着深刻的法义,这就是人类的终极问题:生从哪里来?死到哪里去?这躺在棺材里的,即生即死、色与空是二个“主语”。不死的是性, 生灭的是相。相灭归宗,性空无碍。有什么伤心的呢?!道吾回答: “说生也不究竟,说死也不究竟。”(说生、说灭皆是二边。)渐源问: “为什么不究竟呢?”道吾说:“不是究竟那个不究竟。”意即, 非法非非法。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渐源忍不住地追问道:“和尚赶快与我说吧!不然,我可要打你了。”道吾说:“你打就任你打, 让我道我可没得道。”(意即,向上一路,说似一物即不中!说即不是, 你让我怎么道?)渐源鲁莽,便打了道吾和尚。后不久,和尚迁化了。 渐源就到石霜处,把这段故事讲给了石霜。石霜也是说:“生也不能道个究竟,死也不能道个究竟。”渐源又问:“为什么不能究竟?” 石霜也是说:“不究竟本身也不究竟。”渐源闻之,言下有省。明白了,于是有一天,渐源拿着铁锹在法堂中,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石霜见状,问道:“你在干什么?”渐源却说:“我在觅先师的灵骨。”我在找先师法义的究竟。石霜道:“在这尘红闹市中,业力之波,洪波浩渺,白浪滔天,你哪里能找先师的灵骨呢?”渐源开悟后,再次进入“见山还是山”状态中,于是道:“正好着力。” (法性就在这大风大浪中,色本就在空中!)太原孚上座听说后,赞叹道: “先师的灵骨(法义精神)依然存在啊!” 公案就是这样看似神秘难解,说穿了,就是“两个主语”在作怪。参禅者,只要参透了二者之间的逻辑关系,还原出“对弈双方” 的现场契机,你也就破译了那个“捉模不着”。也就是打断了老和尚的那个“坐断天下人舌头,让人开不得口”的神话,还禅机于平凡之中,还法义于平等之中。难怪开悟后的禅师会说:原来尼姑是女人作的!
此则公案,历来分歧多解。古人讲:道在悟,不在修。吾无知亦不会,好在我未生攀缘之心。解此公案时,面对“不道不道”,从不同角度,使用不同的语言阐述时,仅为扩大读者的思路。目的是要读者直“悟”,不是在“修”!修什么呢?你本已具足啊!诗曰:
不道不道亦不道。了业逢缘恰正好。
菩提生死本一元。二法无差路非遥。
第五十六则 钦山一镞
【正文】良禅客问钦山:“一镞破三关时如何?”山云:“放出关中主看。”良云:“恁么则知过必改。”山云:“更待何时。” 良云:“好箭放不着所在。”山云:“回来,阇黎。”良回首,山把住云:“一镞破三关即且止,试与钦山发箭看。”良拟议,山打七棒云:“且听这汉,疑三十年。”
【解】一日,巨良禅者问钦山文远禅师道:“一镞破三关时如何?” 钦山对他说:“请你放出关中主让我看看。”(谁知道你怀中揣的是黄金, 还是狗屎呢?)巨良道:“如你所说的,那么我也就知错必改了?” (此僧不俗) 钦山肯定道:“现在不改,更待何时?”巨良亮出真面目,反唇相讥。道:“我有一支好箭,可惜不知放在什么地方。”(此语双关,一则般若之箭,无形无相,随缘即赴,缘来起,箭亦不知去向。意谓:法无定法。空法自亡!一则,我这支好箭,要射好靶,你钦山不是我理想中的目标,不值一射!)说完转身欲走。钦山知其傲慢,但又怜惜人才。大喊:“回来, 阇黎!”巨良闻声回首,就在此时,钦山一把抓住道:“一镞三关这句话先不讨论,你试着把你要放出的箭发出来让我老僧看看!” (小子,可别光说不练,走两步看看!)巨良此时,正欲辨解,钦山连打其七棒云:“如果听你这掠头汉的话,就会真疑三十年也不得开悟 啊!”(你可不能这样到处行脚,误人子弟啊!)
【析】巨良禅客问钦山禅师:“一镞破三关时如何?”钦山道:“放出你的‘关中主’(真谛)让我看看!” 意在勘验来者,真懂假懂。果然,来者未敢确定,模棱两可的反诘道:“象你这么说,我是要知错必改了?”钦山道:“现在不改,更待何时?!”我早知你是学来的,如是自心流入,问之当下必有答语。光学一些模棱两可的“片儿汤”话,只会害了你自己。巨良心有傲慢,不识钦山老婆心切。反诘曰:“我自有一支好箭,可惜找不到靶子!” 你不配作我的对手。说着,转身就欲离去。钦山知其未透,但却是个人才,如不点破他,将会遗害他人。于是大喊:“回来,阇黎!”待巨良回首时,一把抓住道:“一镞破三关算你会了,暂且不说了。请把你的‘箭’(见谛)发放出来,让老僧看看!”巨良迟疑欲辩,钦山举手便打,一连打其七下,嘴中斥责道:“如果听了你这个掠虚头汉子的话,那就须再疑惑三十年啊!”(小子,这样行脚,参禅何日是一站呢?)
古往今来,禅行者都喜玩“玄”,且看这来僧, 手捂在怀中,声言有一“宝”,但就是不拿出来。遇到钦山这样的明眼人,你不拿出来我就打你,一个礼拜打你“七次”。不明的, 下礼拜接着打。直到打得你知道什么是“星期八”才算。真正的禅行者,证是平常,不会与他人玩“虚”、玩“玄”,言语当下,随缘而处。《金刚经》曰:如来善咐嘱诸菩萨,如来善护念诸菩萨!这才是真实的如来藏。南老修行一生,最终还说:我没有开悟,我只是个佛法的实践者!闻此语,从此不再“疑三十年”了。
一镞三关僧问何。钦山发箭老婆舌。
若是真言把得定。三关一语水连波。
第五十七则 赵州田库
【正文】僧问赵州:“至道无难,惟嫌拣择,如何是不拣择?” 州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僧云:“此犹是拣择。”州云:“田库奴,什么处是拣择?”僧无语。
【解】有僧人问赵州:“三祖在《信心铭》中开首便道,‘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怎样做才是不拣择呢?”(此僧未过“概念关”, 不知什么是“拣择”,什么是“不拣择”。)赵州和尚老婆心切,自语直心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无法拣择。)可惜,此僧未懂, 反道说:“这还是个拣择啊!”赵州知其“概念关”未过,但却如此傲慢,非重锤敲击则不悟,于是怒斥道:“田库奴 , (地位低下又没有智慧的奴才。)我什么处在拣择?!”此语一振,来僧似有警示,无语了。
【析】古禅师为法忘身,不惜眉毛落地!赵州言语虽显粗鲁,但法义之心赤诚。为使后生断妄趋真,回归一乘之般若正教,怒斥警醒、呼唤来僧:“田库奴(蠢材),什么处是拣择?” 且看:有僧问赵州:“至道无难,惟嫌拣择,如何是不拣择?”来僧善巧,敢来勘验赵州:不答是无知,答就是“是非”,就是拣择!看你如何称“赵州”?!正可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出语即夺人咽喉。赵州是作家,八十犹行脚,见多识广,接引必有方。答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就是不拣择!无法拣择!可惜,来僧未懂,又不乏傲慢反问:“这还是拣择啊!”(你有一个“独尊”, 就是拣择啊!这是典型的“概念关”来僧不懂“独尊”之概念的内含, 更不知能够独尊的“主语”是什么?所以,才有这“漏恸”之言:这还是拣择啊?赵州知其不会,又不虚心,此种人不教育还曾了得。于是怒斥道:“蠢材!什么地方是个拣择?!”来僧被喝,无言以对。诗为对:
赵州一喝田库奴。来僧无语自服输。
山南寺北皆春水。何须拣择再分殊。
第五十八则 赵州分疏
【正文】僧问赵州:“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是时人窠窟否?” 州云:“曾有人问我,直得五年分疏不下。”
【解】有僧问赵州和尚说:“教界常说的‘至道无难,惟嫌拣择’,这句话是当下学禅人的窠臼吗?”赵州答:“曾经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五年了,我也没有搞明白过。”
【析】佛法是双刃剑,既可杀人,又可活人。教界有言:破见不破法。一个法的好与坏,是在其缘起的当下。如果一个所谓的“好法”,一旦固定下来,处处使用,终有一天会走向反面的,这 就是法缚。所以佛在《金刚经》中讲:“非法非非法”,而不讲“是法”!同理,“至道无难,惟嫌拣择”这个法,在运用缘起的当下,也是有条件的。否则,就会走向事物的反面,成为“时人窠窟”!而这个条件是什么呢?这就是我十年来苦苦思索的问题。最终, 在大般若经典与禅师们的公案中,找到了答案,这就是“逻辑关”!好的禅师证道后,从不动辙教育人、度化人,而是随缘任运,如赵州八十还行脚,只为寻找法义的继承人。其言语中充满了智者的诙谐与幽默。你看:来僧问赵州“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是时人窠窟否?”赵州是智者大家,岂可不知,但他偏不直答——悟是需要思考的空间——却与来僧调侃、幽默道:“早就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直到如今五年了,我都始终没能搞明白过。”读此,拍案叫绝!这就是中华民族的智慧结晶,佛法最终在中国落地,禅宗还是盛唐殊胜!这其间的奥秘,就是“逻辑关”。正可谓:
分疏五年逻辑关。惟嫌拣择为哪般。
若是真如佛祖意。至道无难恰赋闲。
十年苦读,偶然发现,原来总不离一部《金刚经》大义。请看:一日,雪窦问投子宗道禅师:“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意作么生?”宗道回答:“畜生!畜生!”看官, 禅师们就是如此的洒脱自然,不加修饰,无须雕琢!正可谓:
畜牲原来拣择生。佛缘沧海绎檐铮。
若是真知无难趣。三山五岳同一声。
《维摩诘经》曰: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
第五十九则 赵州无难
【正文】僧问赵州:“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才有语言是拣择, 和尚如何为人?”州云:“何不引尽这语。”僧云:“某甲只念到这里。”州云:“只这至道无难,惟嫌拣择。”【解】有僧人问赵州和尚:“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才有语言 是拣择,和尚如何为人?”(此僧出语设险境,此语句,后面还有“是明白, 老僧不在明白里”等字样。)赵州说:“你引我原话,何不了尽整句呢?” 何必要断章取义呢?来僧说:“我只会念到此处。”(我是故意断章取义,为的是勘验你如何答。)赵知其路险,道:“就是这个‘至道无难’ 特别是不要再拣择了。”
【析】古禅师机锋对唱时,言语当中,颇含深意。然而,对于一个证道禅师来说,万变不离其宗。最终趋向皆为第一义谛。请看这赵州:“就是在这个‘至道无难’处,不要再犹豫,不要拣择了。”(面对“第一义谛”,切莫彷徨、拣择,当下契入,放下自我,就没什么难处了。)正所谓:才有言语是拣择。真正悟道的高僧,是连这个“至道无难,惟嫌拣择”也放下去。是拣择,是不拣择,全不挂碍于心。逢缘即举,缘去无痕。有言语、无言语,一切随缘聚散,不再拣择。若能如此,就真的“至道无难”了。正可谓:
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
无心恰恰用。用心恰恰无。
此之谓也!。
第六十则 云门拄杖
【正文】云门以拄杖示众云:“拄杖子化为龙,吞却乾坤了也。山河大地,甚处得来?”
【解】云门文偃禅师平时开示,常以一根柱杖指给大家看:“如果这根柱杖子化为大龙,吞却了整个乾坤,那么,山河大地又从哪里来的呢?”(禅师平地掀风,抛出一个话头,勘验学子们的见谛。可惜,此公案没有答语。)
【析】禅难学,就因为古代禅师们言空者多,都喜隐喻,不许明说。象什么“不许夜行,天明即到”,说白了、点破了,就没有参话头的味道了。其实,所谓的“阿那个”就是第一义谛。由于其说似一物即不中,所以“不可说”!但却可以隐喻。这就是我数年间参《公案》所提出的“主语关”。如《金刚经》所言:一切法皆为筏喻也!佛说难学,即非难学,是名难学。何以故?法本无生,本自具足,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罢了。不信,请看“柱杖子化为龙,吞吐却了山河大地也!”这里的“主语”就是第一义谛,谁能“吞却”呢?只有这个指天指地唯我独尊的第一义谛“吞却”了一切法,而那个 “山河大地,甚处得来?”法而如是,缘起当下,真如不生他法。缘起自在随行。(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未审这个坏不坏?坏!恁么则随他去也。随他去。)这就是《心经》的主语: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却是空,空即是色!法尔当下,如如实际!《金刚经》讲“一合相” 也!山河大地,甚处得来?皆在如来藏中显现!皆为因缘而来——非自因、非他因、非共因、非无因!朋友,禅师的境界,把整个佛法大义都囊括在一根柱杖中了,并以此化龙(法义)吞却了山河大地!正可谓:佛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金刚经》是也!以诗言:
一
一尘才起化为龙。三藏十二部部生。
缘起无边皆本际。一根柱杖伴行程。
二
茎草一标梵刹竟。棍头取证恰真行。
布发掩泥因缘起。大地全收也俗情。
第六十一则 风穴一尘
【正文】风穴垂语云:“若立一尘,家国兴盛。不立一尘,家国丧亡。”师拈柱杖云:“还有同生同死的衲僧么?”
【解】风沼延穴禅师日常向弟子们开示道:“如果立缘起一尘的话,那么就会家国兴盛。如果不立一尘非缘起,那么家国就会丧失掉。”后雪窦禅师闻云,拈起手中的柱杖子对大家说:“还有与这个同生同死的吗?”
【析】古禅师公案,往往惜墨如金。一言一句,即做了结。惹得后来禅师,不得不补充一说。否则,生怕学子们着相于“执空”、 “执有”当中而不能自拔。此则公案,雪窦禅师的“还有与这个同生同灭的没有?”就是在勘验纳僧的,去真正懂得那个“缘起性空”的一合相!真正懂得了“同生同死”,也就是懂得了“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信,请看“若立一尘缘起当下,家国兴盛。不立一尘(诸相非相)家国丧亡”!真正的禅行者, 立与不立,看准脚下!正所谓:实际理地不着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诗颂之:
野老安邦恰展眉。纳僧不立断国尘。
三家村里贫妇泣。焉知衣内匿珠魂。
第六十二则 云门一宝
【正文】云门示众云:“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拈灯笼向佛殿里,将三门来灯笼上。”
【解】云门文偃禅师一日开示大众云:“在乾坤之内,宇宙之间,存有一个所谓的‘宝贝’,他就秘密地隐含在万事万相(形山)当中。如果要想认识他的话,就请你们,拿着灯笼走到佛殿中,将三门(空门、无相门、无愿门)放在灯笼上。(只有无我的人,才能入选佛之大殿。只有无法三无门的人才能点亮这个般若无门灯笼照亮佛殿,现佛真颜啊!”)
【析】有人将“三门”认作“山门”,吾不以为然。雪窦“颂”曰:“云冉冉,水漫漫,明月声花君自看。”看什么呢?——“看看,古岸何人担钓竿。”无奈,捡起前人无名氏诗一首:
目送无为岸。车行断桥头。
悬崖已撤手。西意欲何求。
怎奈那“三”门,不是“山”门!
第六十三则 南泉斩猫
【正文】南泉一日,东西两堂争猫儿,南泉见,遂提起云:“道得即不斩。”众无对。泉斩猫儿为两段。
【解】一日南泉见东西两堂的学僧在争抢一只猫。于是,上前一把抓住猫,道:“你们大家道得出来,我就不斩这猫了。”言外之意:道不得,我就斩了它。可惜,两堂傻子,皆无语对答。于是, 南泉把猫斩为两段。(生死就在一瞬间!)
【析】佛家讲生命无常,此之谓也!生与死,瞬间转换,顷刻完成!然而这个转换竟然完成在一个以慈悲为怀的佛家大师的手里。悲哀啊!猫死了,然而那个“道得”却未死,依然诱惑着后世子弟,依然在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角度,去一遍又一遍地“斩猫”!这就是古代禅师的悲哀!也是当代的悲哀!“斩猫”者多,觉悟者少。南泉无奈,那个“道”,却不可直说,又需人悟道。为了启发后生,也只好“舍命背负业债”了。有人说:开悟的人不落因果。因果历历,行而不爽。只不过南泉是明白人,不昧因果罢了。为了弟子们能够觉悟,勇于背负业债罢了。正可谓:大修行人,只是不昧因果!
第六十四则 赵州草鞋
【正文】南泉复举前话,问赵州,州便脱草鞋,于头上戴出。南泉云:“子若在,恰救得猫儿。”
【解】当晚,赵州做外事回来,南泉就举出白天的问话与其听。并问赵州,你当时若在如何做?赵州听罢,把脚上的草鞋脱下, 倒顶在头上,转身出去了。南泉见状,脱口而出:“你当时若在场, 恰恰就救了那个猫儿了!”
【析】禅师慈悲,不会轻意开杀戒的,皆是为子心切,无奈为 之。做后,又于心不忍。生命在此,瞬间转换。可徒儿们却没有一个真正明白的,可悲!于是南泉在晚间,见赵州外出回来,就把前话重提,再问赵州。赵州乃利根之器,当下了知,那个“道”是无法用语言述说的,况且他也无法说。老师您问这个“道得”本身, 就已经是“本末倒置”了。于是,赵州把鞋脱下,倒置在头顶上, 给老师一个“形体解说”的交待。南泉是明眼人,一看即知徒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于是叹道:“当时你要是在场,恰好就救了那个猫儿的命!”此公案与前则公案联系起来看,就知道古人对“觉悟” 看得是多么的重要。可惜,千百年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束缚了禅行者,所谓那个“道”是不允许明说的。释迦四十九年未说着一字的也是这个“道”!吾愚痴,认为“道”的秘密原来就是第一义谛!将其定名为“主语关”!掌握了这个“主语关”你就会真正懂得古人所说的“问在答处”、“答在问处”,以及凡善知识,必讲第一义谛的内在含义了。有诗为证:
三关立透破草鞋。本末倒置顶上玄。
南泉心切飞刀举。子愚垒砖坐家诠。
第六十五则 外道良马
【正文】外道问佛:“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良久,外道赞叹云:“世尊大慈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外道去后,阿难问佛:“外道有何所证,而言得入?”佛云:“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
【解】有外道前来问世尊:“不问有言,不问无言。”典型的两头堵。释迦是觉者,在世间称“世尊”。既然你已经两头堵上了, 我还说些什么呢?!于是,良久。外道无奈,知遇明眼人,于是赞叹道:“世尊大慈悲呀!开我迷云(不在相上争执),令我得入(涅槃空性)。”外道走后,阿难在旁不解地问释迦:“刚才您未说话,外道因何却说令他得入呢?”佛告阿难:“这就如世间的良马,不用鞭打,他自己就能够见到鞭影行动了。”慧根利智者, 不用把话说白,他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析】真悟者不在言语上,但又不离言诠。外道挑衅,不怀好意。却不让有言(有言落相),又不让无言(无言执空),看你释迦如何演绎。世尊释迦是觉者,早知“有”与“无”是两个“主语”,执着任何一个都将落入边见。不说(无言)良久(两边未落),看你如何下嘴。此来外道也是利根慧智,见世尊不入陷阱边见即知其悟道一合之相。于是,礼貌相谢!(一改来时傲慢状。)云:“世尊呀!您真是大慈悲者,打开了我的执迷相染之心。引导我进入了般若空性当中。”外道见世尊“良久”,体悟到当下涅槃的胜境。于是,得以赞叹。
外道良马鞭影行。无厘止语世俗情。
若是识得佛祖意。有言无言一卷经。
第六十六则 岩头收剑
【正文】岩头问僧:“什么处来?”僧云:“西京来。”头云:“黄巢过后,还收得剑吗?”僧云:“收得。”岩头引颈前云:“㘞 。” 僧云:“师头落也。”岩头呵呵大笑。僧后到雪峰,峰问:“什么处来?”僧云:“岩头来。”峰云:“有何言句?”僧举前话,雪峰打三十棒赶出。
【解】岩头禅师见来僧问:“你从什么处来?”僧回答:“从西京长安来。”岩头无事挑事问:“黄巢起义军过去后,还有收得起剑的吗?”萧杀之气,满城皆是黄金甲!僧傲慢道:“收得。”岩头引颈近前云:“ 㘞。”来僧未悟岩头机锋之意道:“师父的头已落地了。”岩头知其不懂,呵呵大笑着走了。此僧后来到雪峰处。雪峰问:“从哪里来呀?”僧答:“从岩头禅师处来。”雪峰云:“岩头有什么言教没有?”僧举前面对话于雪锋。雪峰闻之,打僧三十棒后赶了出去。
【析】千古禅师机锋相逗,必在法理深处。切不可如来僧所示, 只停留在嘴皮子上。难怪雪峰闻之,即打其三十棒,然后赶出。初始,岩头问:“什么处来?”僧云:“西京来。”本是日常用语,无奈岩头无风起浪,掀起一波道:“黄巢过后,还收得剑吗?”(你从长安闹市中来,还安定收剑下来吗?)此僧也是个老参,见多识广,大有艺高人胆大的味道,回答道:“收得定得下来!”岩头俏皮,以身试法。引颈近前道:“ 㘞”,我让你杀头了,正可谓玩鹰的却被鹰啄了眼!此僧(傲慢、得意)道:“师父的头已让我砍下落地了!”岩头见其执迷不悟,呵呵大笑而去。此僧不悟言悟,难怪后来,此僧到雪峰处,雪峰闻他言岩头:“师头落地”时,令人责打三十棒赶出寺门。
千百年来,一些禅行者只知放剑,不知收剑。人家把头伸过来让你“㘞 ”!千万别自以为得意啊!禅师这是救你、验你啊 ! 㘞!
第六十七则 大士讲经
【正文】梁武帝请傅大士讲《金刚经》,大士便于座上,挥案一下,便下座。武帝愕然。志公问:“陛下还会么?”帝云:“不会。”志公云:“大士讲经竟。”
【解】梁武帝一日请傅翕大士上堂讲《金刚经》,傅大士上座后,挥舞了一下惊堂木,“啪”的一声,接着便下去了。梁武帝见状,感到非常惊愕。(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志公在一旁见此,说“陛下还明白吗?”武帝曰:“不明白。”志公解释道:“傅大士已经讲完了。”真正的《金刚经》是离言绝相的。
【析】古代公案流传至今,大多是直达第一义谛的。但象此则公案如此极端、如此干净、如此直达本心的,应是绝无仅有的。请看:志公禅师推荐傅大士给梁武帝讲《金刚经》,如在“相”上讲, 千人千面,更有千种不同的讲法。傅大士不然,直取直达心谛这一种讲法:上堂坐定,少倾,志公宣布讲《经》开始。只见傅大士挥案一下“啪!”,站起下座了,讲完了。这就是整部《金刚经》 的主旨。武帝惊愕,正可谓:惊世骇俗!诗曰:
一啪透三关。武帝思落凡。
怎奈言讲毕。大士坐家闲。
第六十八则 仰山大笑
【正文】仰山问三圣:“汝名什么?”圣云:“惠寂。”仰山云:“惠寂是我。”圣云:“我名惠然。”仰山呵呵大笑。
【解】仰山慧寂禅师问三圣慧然:“你叫什么名?”三圣慧然道:“我叫慧寂。”仰山慧寂说:“慧寂是我的名。”三圣又说:“那我叫惠然。”仰山惠寂听后,呵呵大笑。
【析】古代禅师开悟后,机锋相逗,随时随地,皆如游戏一般。此则公案是典型的“问在答处”、“答在问处”。然而答与问二者之间,始终不离第一义谛这根“主旋律”。请看,惠寂问惠然:“你叫什么名字?”惠然却答:“我叫惠寂。”惠寂说:“不对呀!惠寂是我的名。”惠然只好说:“我是惠然。”惠寂听罢呵呵大笑。惠寂、惠然合二为一,相辅相成,就象那色与空一样,虽有差别, 却不可分割。就象手心与手背一样,起用有别,但永无分离。仰山大笑即在此。禅师证悟的就是这个如来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诗作证:
仰山三圣在换名。色空不二证道情。
惠然惠寂逢缘起。佛说即非是名行。
第六十九则 南泉圆相
【正文】南泉、归宗、麻谷,同去礼拜国师,至中路,南泉于地上,画一圆相云:“道得即去。”归宗于圆相中坐,麻谷作女人拜。泉云:“恁么则不去也。”归宗云:“是什么心行?”
【解】南泉普愿、归宗智常、麻谷宝彻三人,一日同去拜访南阳慧忠国师。走到中途,南泉突然作怪,在地上画一个圆相,对大家说:“讲得出这个圆相的道理,我就走。”讲不出我就不去了。归宗见状,你搞怪,我就随你玩。于是坐在了圆相当中。圆中有我,空中有色!麻谷见归宗以坐答,于是就作一女人拜姿。你主我辅,古代男人主事,当家。小女子归辅郎君。二人已经“道”完,南泉反道变卦了。说:“真这样的话,我就不去了。”归宗不解地回道:“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走的原因是什么?
【析】古禅师,证悟真谛之后,其言行、举止,往往让平常的人看了不解。南泉即是。初说:“道得即去。”归宗、麻谷二个道完皆以形体语言作答,南泉又变卦,不去了。于是归宗问:“你是什么心行?”公案到此结束,没有下文。闲着无事,续出一个下文:既然已知,本在圆相中,此不动尊已到,我们还去他干什么?生死事大,人生无常,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读《公案》,见古禅 者德行之清明,诗曰:
熊熊烈焰一点雪。心里精魂屡撮顽。
禅师弃染清明鉴。一路前行把家还。
第七十则 沩山请道
【正文】沩山、五峰、云岩,同侍立百丈,百丈问沩山:“并却咽喉唇吻,作么生道?”沩山云:“却请和尚道。”丈云:“我不辞向汝道,恐已后丧我儿孙。”
【解】沩山灵佑、五峰常观、云岩昙晟三人侍立百丈怀海禅师的左右。一日,百丈问沩山:“如果摒弃你的咽喉和唇吻,你将用什么表法?”此乃勘验,离相言空。沩山是作家不会入百丈之阱反问道:“那要请和尚您来说了!”(阱是挖好了,我看你自己下去否?)百丈聪慧岂有落自家之阱的道理。于是直言:“我不敢向你说明白,说了以后, 我怕有损自家儿孙的慧命。”说似一物即不中的“向上一路”,谁说谁找死!
【析】古人讲,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凡愚俗子们,总以为有那么一个“宝贝”,只有圣人知道,所以轻易的不在传人。殊不知, 根本就没有这个“物件”!所以,真明白开悟者不会再瞎传、瞎度的!《金刚经》中释迦明言:我已把众生度遍,实无一众生得灭度者。人生的修行就是一个“觉”字,禅师们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就是一个明白的鉴!舍此无他!无传、无路、无千圣!悟却在当下,不悟千里万里。就这个“说似一物即不中”的东西,明眼人才说:千圣不传!“传”必落相,无相者为圣哉!这其中的奥妙,千百年来,难信、 难解。吾也不是那个“明白人”,所以只好戏说、戏解了。请看:沩山、五峰、云岩三人侍奉百丈禅师的前后。一日,百丈问(勘验)沩山:“去掉你的咽喉与唇吻,你还能用什么来说话?”沩山反问道:“那样的话,就只好请和尚您自己来说了。”百丈是大作家,知其未入阱,只好直言大道:“我不敢向你说,说了后,恐怕 后世子孙都会因我的言语而有损慧命!”看官:禅师们的言语总是那么轻松、俏皮,充满了诙谐与幽默的气氛。你看:百丈和尚诱导沩山去说那个“不该说”的话,沩山闪过,却让他自己说。百丈却说:“我也不敢说,怕丧儿孙。”尽管这幽默有些黑色的成份,然而表达的法义,却是真实的、可信的。由此,赵州从谂和尚言:佛之一字我不忍闻!诗曰:
佛之一字不敢闻。咽喉去掉怎出声。
百丈离言又取笑。沩山反语断牵绳。
第七十一则 五峰并却
【正文】百丈复问峰:“并却咽喉唇吻, 作么生道?”峰云:“和尚也须并却。”丈云:“无人处斫额望汝。”
【解】前则未完后来,百丈和尚又问五峰同一个问题:“并却 咽喉唇吻,你将怎么说话?”五峰机巧道:“和尚您先要并却了呀!” 你要是做到了“并却”,就连这个问题也提不出来呀!百丈闻言, 感慨道:“应该在渺无人烟的地方,砍下额头望到你啊!”(那个“并却”依然落边,只停留在“见山不是山”的境界,边峰上啊!)
【析】禅师说话,往往一语双关。内涵丰富,能同时表达多种意趣, 就看你“悟”道悟不道了。此则公案,百丈重提旧事。再掀波澜, 就是要引出学子们的“悟性”来。数百年前,黄檗禅师就呼喊过:“大唐国里无禅师!”临济临行前,也说过:断我法脉者,就是你们这些孽子啊!朋友:“无人处斫额望汝!”不就是“如来善咐嘱诸菩萨,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嘛!且看:“和尚也须并却”啊!正可谓,一盲引众盲,携手入火坑。教人“善护念”, 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一念不生”的人,他自己就在千百亿万个“念头”中生生灭灭呢。六祖曰:佛在世间觉。真行者,时时珍惜当下吧!哎!慧能无伎俩,不断百思想。遇事心数起,菩提做么长。吾无智无得,然平生犹喜把玩诗偈,戏和一首:
子愚有伎俩。一念不生响。
斫额望汝鉴。灯下一炉香。
第七十二则 云岩有也
【正文】百丈又问云岩:并却咽喉唇吻,作么生道?岩云:“和尚有也未?”丈云:“丧我儿孙。”
【解】此仍接前则公案百丈怀海禅师接下来问云岩昙晟道:“并却你的咽喉,消去你的唇吻,你将怎么说?”云岩道:“和尚您有这个说吗?”学僧遇到勘验时,只学会了反问,并不能表明自己的见谛,终将是鹦鹉学舌,很可疑。百丈怒斥道:“你这是丧我儿孙啊!”
【析】云岩是晚辈,在百丈面前作了二十年的侍者。然而也就落得个“丧我儿孙”的结果。可见古人参禅,悟道的艰难。
且看,百丈问:“并却咽喉唇吻,作么生道?”云岩答:“和尚你有这个‘道’吗?!”话虽没有说错,但不是自家见谛!百丈斥责:“丧我儿孙”也!读罢,为云岩挽惜:
并却咽喉作么道。子愚无唇焉能笑。
三问三答言几许。风过疏竹日上梢。
第七十三则 马祖白黑
【正文】僧问马大师:“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某甲西来意。”马师云:“我今日劳倦,不能为汝说,问取智藏去。”僧问智藏,藏云:“何不问和尚?”僧云:“和尚教来问。”藏云:“我今日头痛,不能为汝说,问取海兄去。”僧问海兄,海云:“我到这里却不会。”僧举似马大师,马师云:“藏头白海头黑。”
【解】有僧问马祖道一禅师:“如果在‘离四句,绝百非’的情况下,请和尚直接指出我的西来意在哪儿?”马祖大师回答他:“我今天累了,不能为你说法,你去问问智藏吧!”此僧到智藏处问,智藏说:“你何不问和尚?”僧回答:“是和尚教我来问你的。” 智藏心想和尚都不能说,让我怎么说?于是道:“我今日头痛,不能为你说法,你去问问百丈怀海师兄吧!”僧去问怀海师兄,怀海道:“我参到这里时,却也不会了。”参不下去了,找不到出路了。此僧三次碰钉,执心顽固,仍然不曾有丝毫的觉悟,回来举似马祖大师。马大师叹道:“智藏头白,怀海头黑。”
【析】古往今来,参禅者大有一根筋者,直来直去,不懂得转身,此僧是也!他提出一个问题带有勘验的意味,马大师都不答,他就不知道动动脑筋想一想,为什么不答。接下去问智藏,智藏声言头痛,支使他去找百丈怀海,怀海说,他也不会!他竟然还是不明白,就不知道“转身”回头想一想,我这个“问题”的本身是否有问题。这样的人参禅,没有成功的。我执、法执一个都不少。难怪马祖不答他。因为一见到他这种人,心里就已经“劳倦”了。可惜,来僧始终未懂!
吾傻,好在傻得连“劳倦”都无感觉了。于是,闲着无事, 再“戏”一把。僧问:“离四句,绝百非”!既然人已经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西来意”呢?!来僧连“概念关”都未过。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清楚,就跑来勘验马大师?!况且“西来无意”本身就是“离四句,绝百非”。来僧不懂二者之间的内在逻辑——这就是“逻辑关”!面对如此愚痴而又傲慢的来访者,马大师也无奈。拒之不慈,答之不却。于是,只好婉言托辞道:“今日劳倦”,你去找他人吧!来僧无智,到是率直,你教我找张三,我就找张三。张三推李四,我再找李四。反正此“法”,我是攀缘定了。无奈事与愿违,追了一圈,又回到原点:马大师处。无奈,马大师慨叹道:“藏头白,海头黑。”我认为:“藏头白,海头黑。”就是《心经》中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也就是《金刚经》中的“一合相”。黑白对峙, 原为一合。仁者,请看“白”,我今日头痛;再看“黑”,到这里我也不会!“头痛”是手心,“不会”是手背——手心手背皆是手!来僧啊!“西来意”就是“离四句,绝百非”啊!可惜啊!来僧愚痴,始终未懂!
无事,灯下诗曰:
藏头白来海头黑。无厘小子二分非。
若是说得西来意。四句百非目下归。
第七十四则 金牛饭桶
【正文】金牛和尚每至斋时,自将饭桶,于僧堂前作舞,呵呵大笑云:“菩萨子吃饭来。”雪窦云:“虽然如此,金牛不是好心。” 僧问长庆,古人道:“菩萨子吃饭来,意旨如何?”庆云:“大似因斋庆赞。”【解】金牛和尚行为怪异,每当用斋的时候,他都要自己提着饭桶到僧堂前作舞,以示庆贺。并呵呵大笑道:“菩萨子吃饭来。” 后来雪窦禅师读到此处,下了一个著语:“虽然如此,金牛和尚是不安好心的。”事后,有僧人问长庆慧棱禅师:“古人说,菩萨子吃饭来, 是什么意思?”长庆回答:“这就象是用斋时庆贺。”他舞你就让他舞, 只要你心里不作怪就行了。平常心即道。
【析】古禅师开悟后,很有一些人行为怪异,寻其意旨,皆是为后人提供开悟的契机。金牛和尚分明是在“搞怪”当中提示大家:你们可都是菩萨的子孙啊!别枉吃了这一汤一饭啊!后来有僧人问长庆和尚道:“菩萨子吃饭来,是什么意思?”长庆和尚回答道:“这很象是因为用斋了所以庆贺之。”平常、平常,别忘了感恩——行者若能日常如此心,即是菩萨的后代啊!
因斋相庆菩萨子。金牛好心要知耻。
众生之饭皆为缘。感恩勿忘标月指。
第七十五则 乌臼屈棒
【正文】僧从定州和尚会里,来到乌臼,乌臼问:“定州法道 何似这里?”僧云:“不别。”臼云:“若不别,更转彼中去。” 便打。僧云:“棒头有眼,不得草草打人。”臼云:“今日打着一个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臼云:“屈棒原来有人吃在。”僧 转身云:“争夺勺柄在和尚手里。”臼云:“汝若要,山僧回与汝。” 僧近前夺臼手中棒,打臼三下。臼云:“屈棒屈棒。”僧云:“有人吃在。”臼云:“草草打着个汉。”僧便礼拜。臼云:“和尚却恁么去也?”僧人笑而出。臼云:“消得恁么,消得恁么。”
【解】有僧人从定州石藏和尚处,来到乌臼禅师处,乌臼问:“定州石藏的法义见谛与我这里有什么区别吗?”来僧云:“没有区别。”乌臼云:“如果没有区别的话,就可以转到别处去了。” 说完就打。何必跑来跑去呢?僧辩解道:“棒子打人要长眼啊!不可以随便错打了人。”乌臼却说:“今天正好打着一个呀!”说着又打了三下。僧便转身离去。乌臼见其风平,又掀巨浪。反激道:“屈棒原来也有人愿意吃啊!”僧闻之转身回来道:“只不过勺柄在你的手里”我不吃也不行啊!乌臼证悟行者大气自在道:“你如果想要, 山僧就成全你。”僧闻言便上前,夺过乌臼手中的棒子,打了乌臼三下。乌臼挨打便喊:“屈棒啊屈棒!”僧亦学他语:“有人吃在。” 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乌臼调侃道:“草草打着个汉子!”僧闻言便礼拜。二人皆为作家,都是明眼人。机锋、对唱,相得益彰。乌臼见僧礼拜,就说:“和尚就这样离开吗?”机锋之畅,法义昭然若揭。该说的都已说完,再扯就是闲谈了。于是此僧哈哈大笑而去, 就是这样啊!
【析】古德有云:作家相见,隔墙见角。真正的开悟禅师,言语对唱恰如游戏,一来一往法义清爽。且看这来僧,出语不落俗。乌臼勘验他:“定州法道何似这里?”僧答:“无别。”法义无私, 平等无别,何言彼此哉?!乌臼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若无别,更转彼中去。”说完就打。此“打”仍明知故问也!来僧“无别”是答“一谛”。乌臼三打,是在二谛。乌臼在玩“偷梁换柱”的把戏。来僧知其无理, 于是提醒乌臼:“棒头有眼,不得草草打人。”乌臼将错认错道:“今日打着一个也。”错打也是打,看你如何应付。接着又打三下。僧无奈,转身欲走。乌臼知其是作家,机会难得,不可失去。试探道:“我这个打是屈棒错打,原来也有人情愿吃啊!”来僧闻之即知乌臼也是个明白人,于是回身便道:“没有办法,棒子在你手中,我不吃也不行啊!”乌臼为试对手见谛道:“你如果想要,我就送给你!” 僧闻言走上前去,夺过棒子,也打乌臼三下。乌臼道:“屈棒屈棒”意为,我心里明明了了!我打你屈棒,你打我也是屈棒。二棒皆为探草,皆是勘验。来僧也是明白人以其人之法还至其人之身。道:“可惜, 有人愿意吃啊!”乌臼调侃道:“可惜,你这是草草地打着个汉子!” 来僧闻言,于是礼拜。乌臼说:“和尚就这样离去吗?”机锋已毕, 再论则俗,来僧大笑而去——好一个悟道行者。乌臼望着远去的背景赞叹道:“就是这样子,就是这样子!”朋友,读一则好的《公案》, 就是一次精神上的享受,就是一次情感上的洗礼。其法义上的认知,将会让你受益终生。灯下再颂之:
屈棒原来是探真。来僧大笑幻化身。
定州乌臼元一处。有眼棒头错打人。
第七十六则 丹霞吃饭
【正文】丹霞问僧:“甚处来?”僧云:“山下来。”霞云:“吃饭了也未?”僧云:“吃饭了。”霞云:“将饭来与汝吃的人, 还具眼么?”僧无语。长庆问保福:“将饭与人吃,报恩有分,为什么不具眼?”福云:“施者受者,二俱瞎汉。”长庆云:“尽其机来,还成瞎否?”福云:“道我瞎得么?”
【解】丹霞天然禅师见来僧,问:“哪里来的?”僧回答:“山下来的。”丹霞又问:“吃饭了吗?”来僧说:“吃过了。”丹霞(亮出机锋)道:“那个把饭给你吃的人,他还有慧眼吗?”(“阿那个” 能给?能吃吗?!)僧不悟,哑然无答。事后,长庆闻之,问保福说:“人家施舍你饭吃,是有福报的行为,为什么师父要说不具慧眼呢?” 保福利根透脱道:“施者受者,二个全是瞎汉!”(能与所不亡之时, 皆是方便。不是和尚勘验的对象,来僧未懂,所以“无语”。)长庆于是问:“既然如此,皆尽全部机锋运用(那大机大用)还算是瞎子吗?” 保福反问道:“我瞎得了他吗?” (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
【析】禅宗公案皆在一个“悟”字上,正可谓:道在悟,不在修。“阿那个”难说、不可说,但又必然会说,何以故?因为,不说就不会有人知。这是一个“两难的课题”,释迦当年四十九年不停地说,说了三藏十二部,最终却说:关于“阿那个”我一字未说!且看:丹霞问僧:“将饭来与汝吃的人,还具眼么?”此话“悖论”吗?!因你看不懂,慧根不够,又不虚心,所以才把禅师们的机锋、转语当成“悖论” 看。然而,你的“圆融”又是什么呢?无非就是“浑沌”而已。
我来解一则。丹霞见来僧问:“你从哪儿来?”来僧答:“刚从山下来。”丹霞关切道:“吃饭了没有?”僧言:“吃过了。”丹霞突然语锋一转,发出一句机锋转语, 勘验对方见谛的深浅,道:“那个拿饭给你吃的人,他还具有慧眼吗?!”面对突峰兀起,来僧无言以对。丹霞知其未悟,亦不再言。此事,后来长庆听说就问保福:“拿饭与他人吃,这是有福报的事情。和尚为什么说其不具慧眼呢?”(注:具备慧眼之条件:要具备 40 种慧眼就必须是站在第一义谛上,见得“三轮体空”!) 保福说:“施者受者,二俱瞎汉!”即有施、有受,能所俱在时, 都不在第一义谛上。闻此言,长庆反诘道:“既然是这样,那么皆尽一切大机大用之时,还算是瞎子吗?!”意谓,大机大用也是瞎吗?保福道:“那个道我瞎得了祂吗?!”(言外之意,法尔如是。本已具足。大道至简。惟嫌拣择,你想瞎,瞎得了祂吗?!当下即是啊!能瞎的只是你长庆自己的眼啊!)佛在《金刚经》中说:“我皆令其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一众生得安度者。”佛又说:“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 不能解我所说故。”这里始终存在着一个“主语”,这就是凡善知识必讲第一义谛!有诗为证:
瞎道许言保福田。岂奈丹霞落目闲。
来僧未解施受语。子愚遥拜古诗言。
第七十七则 云门胡饼
【正文】僧问云门:“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门云:“胡饼。”
【解】有僧人问云门文偃禅师:“什么是超佛越祖的谈论观点?” 云门(望着来僧,知其愚痴,又不便直说。只好幽默地调侃一把。)道:“胡饼”。
【析】此则公案最难解,就是因为前辈大德的错认为“胡饼” 当中寓含什么深意。于是后辈子孙们就分析来、寻觅去,越找越没有,越是没有反而就越发之神秘了。这就是参禅者的怪圈。其实, 胡饼就是北京人说的火烧!众所周知,佛法无疆界,法义无方所。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何言“超越”二字?!来僧愚昧,但又透着傲慢,上来就问“超佛越祖”之事,云门是作家,自然知其落脚之处,如给他讲解理论,必然要费一番口舌。禅师不立言教,只为当下勘入胡饼!(你要找一个本来没有的东西,如果它能找到的话,那么肯定是处处皆是了。抬眼一看有一种面食胡饼!)就这么简单:干屎橛、麻三斤、柏树子、我有一领布衫重七斤……皆是也!其实,佛法无多子,只是最平常。胡饼火烧中,就孕含着第一义谛。麻三斤、柏树子、干屎橛……皆是其显现。参懂了这一层法义,逢缘起用就是了。还有什么“超越”不超越的问题呢?!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问题,还有谈它的必要吗?!云门是觉者,所以答:“胡饼!” 况且,这世界上谁又能够“超佛越祖”呢?!外道问自性有没有?佛说,要说有自性,无自性就是自性。看官:懂了吧!要说“超越”,胡饼、干屎橛,就是超越!
千里超越为君凡。胡饼原来涉心丹。
云门一指天边月。子愚仰首弃尘烦。
第七十八则 开示入浴
【正文】古有十六开示,于浴僧时随例入浴,忽悟水因诸禅德, 作么生会他道,妙触宣明,成佛子住?
【解】在《楞严经》中记载:古时候有十六位菩萨名修梵行, 其中跋陀婆罗菩萨在浴僧的时辰,随大众队伍也去入浴。浴中,突然悟到水因。诸位禅德,跋陀婆罗为什么要说:“妙触宣明,成佛子住?”后八个字,到底表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
【析】此公案奇特,没有人物、故事,也不见对唱机锋,只是《楞严经》里的一段经文摘录。雪窦在这里所要表达的就是,长连床上展脚卧——道在悟,不在修。没有必要再在头上安头、东寻西找,多此一举也!君不见:二祖慧可曰:“觅心了不可得。”达摩道:“我为汝安心竟!”且看经中记载,跋陀婆罗因入浴时,悟水因而言:“既不洗尘,亦不洗体。且道洗个什么?”这就是妙解宣明,成佛子住啊!古人道:
明明无悟法,悟了却迷人。
长舒两脚睡,无伪亦无真。”
吾不才,戏和一首:
妙触非常触。合则无二殊。
入浴开示几。成佛子住输。
第七十九则 投子佛声
【正文】僧问投子:“一切声是佛声,是否?”投子云:“是。” 僧云:“和尚莫屎沸碗鸣声。”投子便打。又问:“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是否?”投子云:“是。”僧云:“唤和尚作一头驴得么?”投子便打。
【解】有僧来问投子大同和尚:“世上一切声音都是佛声,是不是呢?”投子和尚道:“是!”僧偷换概念道:“这样的话,那和尚尿尿时发出的沸碗声也是了?”投子见其无聊便打。来僧又问道:“粗俗的言语和细嫩的雅声,全都归于第一义谛,是否?” 投子道:“是!”僧又发难道:“把和尚称作一头驴也是第一义谛吗?”投子闻言便打。
【析】法义原本就是两面剑,既能杀人又能活人,全都体现在实践当中的运用上。来僧“概念”模糊,品行下劣,言语无聊。投子慈悲,老婆心切,还在陪他玩。且看:来僧问:“一切声是佛声(显现),是否?”这是在第一义谛(主语关)上问。投子答:“是。”也是在第一义谛上答。这就是典型的“答在问处”。同时,也照应出来僧的“问在答处”。不想来僧品行下劣,在逻辑上偷换概念(即四概念)无理道:“和尚屎尿发出的洗涮声,也是佛声吗?”(来僧险恶,法义有毒。何以故?“沸碗鸣声”是二谛缘起之相声,与第一义谛之“无声之声”风马牛不相及, 岂可同日而语?)来僧把二者混为一谈,别有用心,行为恶劣。所以投子和尚要打他。可惜的是,来僧被打仍然不觉。又问:“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是否?”(这里明确“第一义”,即“主语”是第一义谛。)投子回答:“是。”僧(恶习不改)又在“二谛”上反问:“唤和尚作一个驴得么?”投子无奈,只有再打。赋诗赞“打”!
投子再打泼皮顽。来僧无厘尿声传。
佛言一音通万法。驴呼马叫劣根玄。
第八十则 赵州孩子
【正文】僧问赵州:“初生孩子,还具六识也无?”赵州云:“急水上打球子。”僧复问投子:“急水上打球子,意旨如何?”子云:“念念不停流。”
【解】一僧前来问赵州从谂和尚:“初生的孩子,具备六识(意识)吗?”赵州(知其来者不善,试探一下他的深浅。)道:“你的问题, 就象是急水中打球子。”此僧后又问投子和尚:“急水上打球子,意旨如何?”投子道:“念念不停留。”(从未离开过。)
【析】释迦在《解深密经》中说:“阿陀那识甚深细,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与凡愚不开演,恐彼执着实为有。”来僧问:“初生婴儿,还有第六意识吗?”赵州回答:“就象在急水中打球子,你还看得清楚吗?”(意识是有,但其潜伏着,就象急水中打球子,谁能分清呢?)此僧,后来又问投子和尚:“急水上打球子,意旨如何?” 投子和尚道:“念念不停留。”(没有一时一刻离开过,只不过凡愚肉眼看不到罢了。)
子愚再具一说。“急水上打球子”——球赴急水处!意识是在“出生”之水的急流中(即阿陀那识中)随波逐流。哪里有什么“自己”呢?赵州是“过来人”,对此心知肚明,但又不可直说,何以故?释迦有云: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执着实为有。于是用了一个比喻:急水中打球子!
《坛经》曰:佛在世间觉,离世觅菩提,犹如寻兔角,此之谓也!
急水打球意识游。古人桥流水不流。
若识二者真实意。水波一色莫他求。
第八十一则 药山射鹿
【正文】僧问药山:“平田浅草,塵鹿成群,如何射得塵中塵?” 山云:“看箭。”僧放身便倒。山云:“侍者拖出这死汉。”僧便走。山云:“弄泥团汉有什么限?”雪窦拈云:“三步虽活,五步须死。”复云:“看箭。”
【解】有僧人前来问药山惟俨禅师:“在广阔的平原草丛中, 塵鹿成群结队的,怎样才能射中鹿中之王呢?”药山道:“看箭!” 来僧亦是个老参闻声放身便倒。你有射塵的手段,我也就是塵鹿。无奈药山不肯,大喊:“侍者,把这个死汉拖出去。”来僧便跑了。(可惜啊!心中还有挂碍!)药山冲着离去的背影大叫:“一个玩泥团的玩艺儿,有什么限啊?!”雪窦禅师后来闻之此案,拈起来评论道:“三步是活,五步须死。”乍看似活,细看即死!于是,又说:“看箭!”
【析】古禅师“结案”时,必有通天法眼。否则,必落在“三步虽活,五步须死”的偶合当中。雪窦不凡,是个大作家,心中早知塵麝所在。于是,只管“看箭”即可。正可谓:作家相见,宾主互换,始无间断。可惜,来僧只知“半个主语”,不知互换之利, 真乃“偶合”也!药山一个“看箭!”来僧放身便倒,似则似,是则不是。何以故?能放倒的是“塵”只是一半,能拖死的也是塵另外一半,二者原本是一!可惜,来僧却跑掉了另一半!难怪药山冲着背影大喊:“一个撒尿和泥玩的玩艺儿,留着有什么用啊!“然后最妙的恰恰是雪窦禅师后面的拈提:三步中还是活物,五步时就必然全死!动中有不动,才是真不动,中了五步蛇毒啊!有人一遇真章(五步),当下即死!没有出路,即不知道转身!来僧是也!药山刚说:拖出这死汉!竟然爬起来就跑了。看再雪窦 “看箭!”倒下,就不站起来,看你如何?曰:善射者,无射之射也!——看箭!
看箭已是二分辙。雪窦拈言道死活。
来僧未解真实意。倒与不倒一相合。
第八十二则 大龙法身
【正文】僧问大龙:“色身败坏,如何是坚固法身?”龙云:“山花开似锦,涧水湛如蓝。”
【解】有僧问大龙山智法师:“人的色身(五蕴)败坏时,什么才是坚固不动的法身呢?”大龙禅师回答道:“就象这小花似锦的开放状态,又如这湛蓝清彻的涧水,就是你说的坚固法身。”(空不异色,不需在色外去寻找另一个“空”,空就存在于色当中!)
【析】大凡参禅者,最难过的就是色空关。凡伪悟者,不是落在“色”有上,就是陷入“空”断中。而真悟者,必然懂得“问在答处”、“答在问处”。此处“概念”是坚固法身!此乃第一义谛, 不落空有二边!来僧浑沌(或是恶意)只取空——主语是“色身败坏”——来问“概念:法身”!此在逻辑上是典型的四概念(偷换概念。)大龙是觉者,必知其落脚点。亦知其险恶用心,欲陷我于断灭之阱中。于是,“答在问处:法身!”补足了来僧有意丢失的另外半部:色显。禅师道:“山花开似锦,涧水湛如蓝。”
众所周知,法不孤起,随缘显现。佛法本身就是缘起法!人们无法在“色”外,寻找出一个孤立的“空”来!当你寻找、理解或意识到这个“空”时,本身就已在“色”中,所以《心经》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更何况“山花”与“涧水”呢?难怪赵州要说:佛之一字,我不忍闻!
山花似锦水如蓝。法身坚固恰无眠。
凡愚未解真实意。枉觅精魂幻化前。
第八十三则 云门露柱
【正文】云门示众云:“古佛与露柱相交,是第几机?”自代云:“南山起云,北山下雨。”
【解】云门文偃禅师时常开示大众说:“千年的古佛与门前的露柱相合之时,这应该是第几机呢?”(相传此问十多年无人可答。)于是,云门只好自己代答:“南边山上起云,北边山上下雨。” 法尔如是。
【析】古代禅师们大都搞怪!云门机锋险峻,尤其如此。你看他,上来就问:“古佛与露柱相合时,是第几机?” 如果不是脚根坚固者,必被他随风掀起,飘忽不定也!难怪传说十几年中无人答语。于是,最终解铃还须系铃人,自问自答了:“南山起云,北山下雨。”然而,云门这答语比“示语”还要搞怪:南山起云,北山下雨?这是什么话呢?其实,搞怪归搞怪,透过这搞怪,后面皆为第一义谛。意即《金刚经》所讲的“一合相”,亦即如来藏!请看自问:“古佛与露柱相交,是第几机?”吾答:“无机!法尔如是!”且看代答:“南山起云,北山下雨。”凡揣摩即是错!有诗为证:
古佛露柱交无机。云门厘语要拉稀。
南山起云北山雨。原为一处莫二离。
㘞!㘞 !㘞 !
第八十四则 维摩不二
【正文】维摩诘问文殊师利:“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文殊曰:“如我意者,于一切法,无言无语。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
【解】维摩诘大士问文殊师利菩萨道:“什么才是菩萨入不二法门呢?”文殊师利答:“象我的观点是这样的,在一切法中即无言无说,亦无开示与意识,离开一切的问答,就是入不二法门。” (一切法之大身,无形无相无言无住无边际)
【析】此语乍看有顽空之嫌,然是菩萨所答,是否另有新意,也未可知。真正的禅行者,当下承当,不会去揣摩圣意的。南怀瑾先生生前曾说:依《经》不依论。此之谓也!世俗中也有俚语道:水大漫不过桥。大家都是佛弟子,皆应以释迦所言的大乘了义经为准绳方好!《维摩诘经》曰:于是文殊却问维摩诘云:“我等各自说已,仁者当自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门?”维摩诘默然。(如来者诸法如义)正可谓:说似一物即不中,这可怜的“向上一路”说与不说都如义!以诗相鉴:
维摩示疾不显老。可怜悲生空懊恼。
不二法门今犹在。有言无言何必找。
咄!咄!谁说维摩老?!
第八十五则 桐峰虎声
【正文】僧到桐峰庵主处,便问:“这时忽逢大虫时,又作么生?”庵主便作虎声,僧便作怕势,庵主呵呵大笑。僧云:“这老贼。”主云:“争奈老僧何?”僧休去。雪窦云:“是则是,两个恶贼,只解掩耳偷铃。”
【解】有僧人来到桐峰庵主处参访,相见便问:“到这里突然碰上了老虎时,应该怎么办?”桐峰庵主学了一声虎啸声,来僧闻之做出一种害怕的样子,庵主于是哈哈大笑。来僧责怪道:“这个老贼”太滑头了。庵主道:“你能把我怎么办呢?”来僧于是离去了。雪窦禅师闻此则公案,评语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两个恶 贼,只解得掩耳盗铃!”言外之意:自欺欺人!
【析】禅宗公案就是这样:古人心地纯正,忠实于原作。不管是对?是错?只是“原封不动”的记录下来。来僧与庵主对唱,谁对?谁错?皆不管,只是忠实地记录当时的言语。来僧上来就问:“到这里,我突然碰上老虎时,应该怎么办?”(以虎喻佛法第一义谛)桐峰禅师是老参,岂可不知这层义理。于是,以学一虎啸之声作答。(佛法大义,就在这里!)来僧闻之,做一害怕样子。不无挖苦意,你是老虎吗?庵主见状哈哈大笑。自以为来僧败下了。来僧闻笑而言:“你这个老贼啊!”原来不怀好意!庵主却说:“那你能把我怎么样呢?” (意喻,佛法本来如此。)来僧闻之,话已至此,只好离去。雪窦禅师闻之评论道:“理上说是这个理。但二人终究是贼(偷窃法义),只不过在掩耳盗铃罢了。”他们这是在自欺欺人啊!不是真觉者。
古代禅宗公案往往言简意赅,忠实记录,留给后人许多遐 想的空间。此则公案便是。来僧与桐峰庵主悟未悟?为什么雪窦闻之却不肯?这里不肯的理由又是什么呢?雪窦未说。让读者们自己去悟。雪窦:两个恶贼,一场掩耳盗铃的游戏。今人参公案,就象在电脑前玩游戏一样,只要真正的参与契入进去了,其中的感觉只有一个“爽”!
解案无厘,只为读者洒然一笑。
来僧巧言逢大虫。庵主答其虎啸声。
雪窦评说贼两位。子愚读罢爽个明。
第八十六则 云门光明
【正文】云门垂语云:“人人尽有光明在,看时不见暗昏昏。作么生是诸人光明?”自代云:“厨库三门。”又云:“好事不如无。”
【解】云门文偃禅师上堂开示常说:“人人尽有光明真如佛性在身上,但当我们找它时,又是找不见它。请问大家,什么才是诸位眼前的光明呢?”此问奇险,久无人答。于是云门只好自答:“厨库(喻佛寺)三门(空、无相、无愿。)”事后,还是无人答,于是云门再次自问自答道:“好事不如无事。”(瞎找什么。不找时,它也未离啊!)
【析】大凡开悟禅师,出语必有各自独到的语境与角度。云门 最刁,史称险峻。一个“关”字,数百年来,打杀了不知多少人也!且看此则公案:上堂便道:“人人尽有光明在,看时不见暗昏昏。” 众人皆知,眼睛看不见东西时,就显得暗昏昏的。于是,满堂学僧皆被老和尚舌头下的“暗昏昏”三个字给瞒倒了。很久无人答语。于是云门无奈,自己提出的问题自己代答了:“厨库三门喻寺院三门:空门、无相门、无愿门!”可惜,学僧们连“厨库三门”也不懂,依旧无人应答。于是,云门再答道:“再好的事,也不如没事啊!”吾曰:不答甚好!本来无事!正可谓: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挠之。
欲识云门意。举足当下知。
第八十七则 云门药病
【正文】云门示众云:“药病相治,尽大地是药,哪个是自己?”
【解】云门文偃禅师升堂开示时,常说:“药是因治病才有的(暗喻),病去药亡。如今尽大地全都是药,那么哪个又是自己(喻病身)呢?
【析】古人讲“问在答处”、“答在问处”。禅师问“药病相治”之时,已经是在答案了。即病起药存,病去药亡。二者相辅相成,不可孤立!这就是法不孤起之“一合相”也!接着在这个大前提下,禅师问道:“如今的大地全都是药!请问哪个是诸位自己呢?”公案中未答,到此结束了。留下许多空间,让读者去发挥。由此而冒昧答之:药在身即是!正可谓:
银碗盛雪太离奇。药赴病区奠塔基。
他年来日光明展。三门好事一朝期。
第八十八则 玄沙三病
【正文】玄沙示众云:“诸方老宿,尽道接物利生,忽遇三种病人来,作么生接?患盲者,拈锤竖拂,他又不见;患聋者,语言三昧,他又不闻;患哑者,教伊说,又说不得,且作么生接?若接此人不得,佛法无灵验。”僧请益云门,云门云:“汝礼拜着。” 僧礼拜起,云门以拄杖挃,僧退后。门云:“汝不是患盲。”复唤近前来,僧近前,门云:“汝不是患聋。”门乃云:“还会么?” 僧云:“不会。”门云:“汝不是患哑。”僧于此有省。
【解】玄沙师备禅师平常开示曾说:“各地的年老尊宿们,全都在尽力的接物利生、度化有缘。要是他们突然遇到以下三种病人,应该如何接引呢?一是,患眼疾者,如果你拈锤竖拂子的话,他眼看不见。二是,患耳聋病人,你用语言三昧,向他讲佛法大义,他又听不到。三是,患声哑者,教他如何念佛、称名号,他又说不得。面对此三种病人,你该如何接引呢?如果此三种人,接引不了的话, 就是佛法不灵验。(不周全,有漏因。”)学僧前去请教云门文偃禅师,云门道:“你先礼拜着。”来僧规矩,礼拜后站起。云门见其站起, 就把手中的柱杖抛向来僧,来僧见状,自觉地后退几步,云门说:“你没有眼瞎啊!”接着云门招呼来僧近前一点,来僧上前数步。云门道:“你不聋啊!”云门接下问来僧:“你应该明白了吧?” 来僧不知所问道:“不明白。”云门说:“你也不哑啊!”(言外意, 三病你全都没有,瞎问什么医?!)来僧于言下,突然有省。
【析】古人讲,凡善知识必讲第一义谛。玄沙举示“三种病人” 皆为觉悟第一义谛。病虽三种盲、聋、哑,然觉性为一。治病的方法与途径虽然千差万别,但健康终是唯一的目的。来僧无病,却去瞎投医问药,若不是遇上象云门这样的“名医”,早被他人引到邪路上去了。没病吃药、寻药,本身就是病啊!云门慈悲,老婆心切,直指病根。首先把来僧这“无病呻吟”给治好了。于是,“僧于此有省。”请看:
无病呻吟瞎觅医。云门三问万事吉。
诸方老宿接人处。缘起之时证道一。
第八十九则 云岩大悲
【正文】云岩问道吾:“大悲菩萨,用许多手眼作什么?”吾云:“如人夜半背手摸枕子。”岩云:“我会也。”吾云:“汝作么生会?”岩云:“遍身是手眼。”吾云:“道即太煞道,只道得八成。”岩云:“师兄作么生?”吾云:“通身是手眼。”
【解】云岩昙晟禅师问道吾宗智禅师(二者是师兄弟)道:“大悲大慈的观世音菩萨有许多手眼干什么?”道吾答:“就象半夜睡梦人用手背去触摸枕头。”(梦中举止)云岩闻之有省,大声道:“我会了。” 道吾追问:“你会什么了?”云岩道:“遍身上下全是手眼啊!” 道吾闻之说道:“道理你讲得太好了,不过也只达到了八成。”未能究竟。云岩问:“依师兄意,应该怎么作呢?”道吾说:“通身手眼!”千眼乃一眼。
【析】古禅师,师兄之间相互逗机、互相勘验是生活中的一件平常事。寺院中有观音像亦是常情,然见千手千眼观音者,非大寺院不可。云岩与道吾皆在药山惟俨禅师座下同参,自然少不了机锋相逗。一日,见千手观音像,云岩即无风起浪,问道吾:“大悲菩萨,用许多手眼作什么?”道吾答:“如人夜半背手摸枕子。”梦中行止。闻言云岩大叫:“我明白了。”道吾问:“你明白什么了?” 云岩说:“遍身上下全都是手眼呀!”道吾知其已会,怕不牢固, 于是说:“道理是对了,只不过才到八成。”还不究竟啊!云岩问:“依师兄看,如何才是究竟呢?”道吾答:“通身是手眼。”
古德言:“通身是手眼”一个通字,透脱情解,贯通一线。正可谓:千手归一!如有好事者问:“一归何处?”答:一归大千!朋友,情解千变,皆为眼啊!不情解,你在哪里罗罗嗦嗦地干什么?请看诗曰:
千手千眼贯始终。无言相染示真宗。
遍身通身原一事。只因缘起二分中。
第九十则 智门般若
【正文】僧问智门:“如何是般若体?”门云:“蚌含明月。” 僧云:“如何是般若用?”门云:“兔子怀胎。”
【解】有僧人问智门无祚禅师:“如何是般若体?”(言乃第一义谛。) 智门禅师答:“蚌含明月。”(明珠含在嘴里。)僧又问:“如何是般若用?” 智门禅师答:“兔子怀胎。”(意喻:缘起~生也!)
【析】禅师行履,直达本地,直指人心!言语中无一字多余!请看:“如何是般若体?”僧直问第一义谛。智门禅师是云门文偃的弟子,强将手下无弱兵。自然深知“第一义谛”,且看其答:“蚌含明月。”恰恰是“答在问处”!僧又问:“如何是般若用?”智门再答:“兔子怀胎。”此唱和珠联璧和,丝丝入扣,其内在的因果逻辑关系,恰恰体现在“答在问处”、“问在答处”!二者浑然一体。解之如下:僧问:“如何是般若体性?”智门答:“犹如蚌含明珠一般,外相的内部去寻找!” 意喻色空不二,空就在色的内含当中!僧再问:“如何是般若起用?” 智门答:“兔子怀胎——缘起即生。”意谓空不异色,色就在空中(腹中)孕育啊!诗曰:
蚌含明月是真宗。兔子怀胎缘起中。
明月怀胎无多事。只为凡愚谈笑声。
第九十一则 盐官犀扇
【正文】盐官一日唤侍者:“与我将犀牛扇子来。”侍者云:“扇子破也。”官云:“扇子既破,还我犀牛儿来。”侍者无对。投子云:“不辞将出,恐头角不全。”雪窦拈云:“我要不全的头角。”石霜云:“若还和尚即无也。”雪窦拈云:“犀牛儿犹在。” 资福画一圆相,于中书一牛字。雪窦拈云:“适来为什么不将出?” 保福云:“和尚年尊,别请人好。”雪窦拈云:“可惜劳而无功。”
【解】盐官齐安禅师有一天呼唤侍者道:“给我把犀牛的扇子拿来。”侍者说:“扇子已经破了。”(破了还要吗?)盐官说:“扇子破了,那就还我犀牛来吧!”(此话看似无厘,实含深意。)可惜,侍者无对(未悟)。投子大同闻之答道:“真要拿出来的话,恐怕头角不全了。”雪窦禅师读到此处,点评道:“我就要那不齐全的头角!” 石霜庆诸禅师说:“若把这破扇子拿来还给师父的话,也是什么也没有了。”(言外意,只剩骨架了。)雪窦在这里点评道:“可犀牛还在啊!” (意喻,这性未动!)资福如宝禅师上前画了一个圆相,中间写了一个 “牛”字。(以形体动作,作答。)雪窦点评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呢?”保福从展禅师道:“和尚年龄大了,还是别再麻烦他人才好!”雪窦点评道:“可惜,年老劳而无功。”
【析】一天,盐官让侍者:“去把犀牛扇子给我拿来。”(这是示机锋, 接引弟子。)侍者道:“扇子破了。”言外您还要吗?!师乃转风使舵,道:“扇子虽破,还我犀牛来。”此语喻意,那牛性还在否?可惜,侍者未悟。不懂禅师的机锋用意,所以无言以对!投子禅师闻之道:“非要拿出来的话,恐怕是头角不全了。”(犀牛之性,不可拿,勉强拿之,必然残缺不全——即不真实了。)雪窦在此点评说:“我要不全的头角。”吾再评雪窦:即要不全,哪里不全?!要你来头三脚四的!
石霜道:“如果真的拿来破扇子还和尚,也是破烂得没有什么了。”言外之意,你是要我形(相)呢?还是要“骨性”呢即(扇骨)?雪窦点评:“犀牛犹在。”吾曰:正是!形破性在!资福禅师就地画了一个圆,并在圆中写牛字,意喻,犀牛无处不在。圆满之性,何言破与不破呢?!雪窦点评:“刚才为什么不使出来?”吾云:早使晚使,性本无别,何劳旁人指指点点呢?!保福道:“和尚这么大年纪了,就别再麻烦他人为好!”言外意,你指使别人去拿那个根本无法拿,也拿不来的“扇子”,这不是在折腾人吗?!雪窦在此点评道:“可惜劳而无功!”诗曰:
劳而无功无住开。扇子犀牛早已来。
不全头角方能取。雪窦评言巧安排。
第九十二则 世尊升座
【正文】世尊一日升座,文殊白槌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
【解】世尊一日升堂入座,文殊师利菩萨击槌开讲:“请你们细观看法王之法,法王之法就是这样。”(到底是哪样呢?)世尊闻言便下座了。(真正的法王之法,不在座上,更不是言说。)
【析】佛法的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就指这个“法王法”!释迦也没有能力去传!世尊升座为讲法,法王法又不可言说, 于是文殊刚刚宣布完,世尊便下座。这一上、一下,已经把法说完了啊!有人说“释迦掩室”、“维摩杜口”,都是在断人意识,叫人无法情识。要认识世尊下座的理意,“必须是巧中巧,奇中奇的人,才能了解的。”诗曰:
谛观王法本如是。世尊下座觉者知。
若问文殊白槌意。只因缘起又迷执。
第九十三则 大光作舞
【正文】僧问大光:“长庆道:因斋庆赞,意旨如何?”大光作舞。僧礼拜。光云:“是个什么便礼拜?”僧作舞,光云:“这野狐精。”
【解】一来僧问大光居海禅师道:“长庆慧棱禅师讲的‘因斋庆赞’这句话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大光禅师闻言即以起舞的动作表达“因斋庆赞”!僧人见状,便以礼拜大光。大光禅师见其是个根利谦虚之人,欲施调教,便进一步勘验道:“你见到什么了就礼拜?”(你明白什么了?)于是僧人也学作舞态。大光(知其未悟,只是学舌。)道:“你这个野狐精。”(只是附在人身之后。)
【析】公案是禅师证道后,随缘赴染,机锋相见的真实记录。此僧亦是老参,否则不知宗门内的这些“套路”,然套路只是方法、 是工具、是指南,亦是“定式”,但如果你不会灵活运用,只会学舌、学样,终究是误人亦害己。难怪大光要骂街了——这野狐精!
此公案缘起于第七十四则公案《金牛饭桶》:金牛和尚每至斋时, 自将饭桶,于僧堂前作舞,呵呵大笑云:“菩萨子吃饭来。”雪窦云:“虽然如此,金牛不是好心。”僧问长庆,古人道:“菩萨子吃饭来,意旨如何?”庆云:“大似因斋庆赞。”来僧意险,问大光禅师:“长庆道:因斋庆赞,意旨如何?”意为:金牛和尚二十年如一日,在庆赞什么呢?大光禅师口未作答,却学金牛舞起。来僧见状,知师也就这般(学古人之姿也),于是礼拜,无言可说了。大光作舞形似而意不同见僧拜知其必然随俗误会便问道:“你见到什么了就礼拜?”僧亦学舞。(你学古人,我学你。)大光禅师一见,坏了,果然不会!于是骂道:“好个野狐精”~竟敢跑到这里忽悠老僧!
纵观当前现状,这样你学我,我学他,他学古人的风气,比比皆是!就在居士林流通处的书架前,谈禅论道的书一排排,随便翻开一则公案,十几个版本与作家,都是你抄我,我抄他,他袭大师,大师袭古人,就这样抄来袭去的,把好端端活灵灵的一脉“教外别传”的禅的精髓抄袭成一具“木乃伊”!朋友,金牛作舞,大光亦作舞,来僧还作舞——这“舞”的内含到底是什么呢?为何独独来僧要挨打呢?!别忘记黄檗禅师语:大唐国里无禅师!正可谓:
前人作舞我学来。你学古人饭僧斋。
金牛之意二十载。不见身后有花开。
第九十四则 楞严不见
【正文】《楞严经》云:“吾不见时,何不见吾不见之处?若见不见,自然非彼不见之相;若不见吾不见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
【解】《楞严经》大义云:我们在看不见的时候,何不见到我们不见的地方呢?如果我们见到了这个“不见处”,自然也就不再是那个“不见的相状”了。如果见不到这个“不见的相状”,那么,这个“不见的相状”自然就不会是物质了。但它为什么不是你的“妙明真心”呢?!”
【析】此则公案最难解,何以故?因其不是人物对话的“公案”, 而是《经》文。讲解经文,须需深厚的功底,不然不够资格,吾自愧不如。但它既然以《公案》面貌出现,就以公案形式“解” 之,望诸方大德勘验、评判……此则公案关键是在最后一句若不见吾不见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诸方大德、高僧、名师、活佛们,对此句多有自己的解释。吾不才,只对自己负责,“直言”吾之心声,供有缘者齿笑!
一、概念关:吾不见之地。非物。此乃两个固定词组。在此整体句中是以一个新组合的概念面目出现的,不可以再行拆解。即“吾不见之地”意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非物”意为,不是物质。
二、主语关:若不见。汝。此二概念的“主语”是谁?即“谁” 在如何看不见?“汝”又确指谁?是心?是我之肉身?还是真如佛性?
三、逻辑关:主语“谁”与“汝”与概念“吾不见之地”或 “非物”之间是否存在内在的、必然的逻辑联系——这就是我举唱的“清水三关”。此“三关”只解决“文字般若”的认知问题。
再看原文:若不见吾不见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我解之如下:如果主语看不到我的不见状态,那么这个状态(主语)——之地就必然是非物质(色相的),怎么可以说不是汝(主语——能见之性呢?!)再作诗一首:
楞严不见凡愚见。相染焉能离性现。
自然非物非汝何。佛说即非是名鉴。
第九十五则 长庆佛语
【正文】长庆有时云:“宁说阿罗汉有三毒,不说如来有二种语。不道如来无语,只是无二种语。”保福云:“作么生是如来语?” 庆云:“聋人争得闻。”保福云:“情知尔向第二头道。”庆云:“作么生是如来语?”保福云:“吃茶去。”
【解】长庆慧棱禅师平常时曾说:“我宁愿妄说阿罗汉还有三毒贪、嗔、痴未除,也不会说如来有二种语言(喻法义)。这不是说如来不讲话,只是强调如来无有二语。”保福从展禅师问:“什么才是如来语呢?”(出机锋,勘验师兄。)长庆道:“聋子怎么能够闻得到!”(万籁皆佛音,可惜你不闻。)保福争辩道:“我早就知道你会站在第二头(二谛)上说话。”长庆反问道:“依师兄应该如何才是如来语呢?” 保福道:“吃茶去。”(对是对!犹嫌拣赵州剩语。)
【析】禅者勘验,你来我往,多有机巧出现,亦有流俗侵染。长庆与保福答语皆在“第一义谛”上,然言语流俗,多是前人久说之词,缺乏新意。我认为长庆禅师,平日里的确老婆舌头:宁说阿罗汉有三毒,不说如来有二种语。不道如来无语,只是无二语!此语顶天立地,恰是如来语!有诗为证:
保福吃茶太一般。长庆三毒透底穿。
若言如来出二语。搅屎棍子口中吞。
第九十六则 赵州转语
【正文】赵州示众三转语。
【解】赵州从谂禅师乃千年古佛再来。一日上堂,即举出三个转语开示众僧曰:“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炉。真佛内里坐,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尽是贴体衣服,亦名烦恼实际理地。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一心不生,故能万法无咎。”
【析】此则公案极短,只有七字“赵州示众三转语”。子愚无聊,也要“解”一番。正可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从谂和尚终究也是凡夫身啊!好在如来无脚,也没有鞋湿!然而仔细一想,还是六祖好:
慧能无伎俩。不断百思想。
遇事心数起。菩提作么长。
第九十七则 金刚轻贱
【正文】《金刚经》云:“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
【解】《金刚经》中说道:“如果有人因为读诵《金刚经》而遭到他人耻笑或轻蔑的话,那么这个人先世中如造下本该坠入恶鬼道的罪恶,也会因为他人对你的轻贱而消减掉。”
【析】此则公案,是在明理,劝人多读大乘般若经典,其福报不可思议。佛乃真语者、实语者、不妄语者,此言必确,今人应多读、多写、多念、多解《金刚经》。
吾即随喜,阿弥陀佛!
逢人轻贱又奈何。盲眼子愚巧过河。
寒冬腊月冰封久。脚踏晶莹颂梵歌。
第九十八则 天平行脚
【正文】天平和尚行脚时参西院,常云:“莫道会佛法,觅个举话人也无。”一日西院遥见召云:“从漪。”平举头。西院云:“错。”平行三两步。西院又云:“错。”平近前。西院云:“适来这两错,是西院错,是上座错?”平云:“从漪错。”西院云:“错。”平休去。西院云:“且在这里过夏,待共上座商量这两错。” 平当时便行。后住院谓众云:“我当初行脚时,被业风吹到思明长老处,连下两错,更留我过夏,待共我商量。我不道恁么时错,我发足向南方去时,早知道错了也。”
【解】天平从漪和尚行脚时参访西院思明禅师处,时常说:“不要说会佛法的人,就是找个会说话(法义)的也没有。”有一天西院思明禅师看见他,远远地就招呼他:“从漪”,天平才抬头,西院就说:“错了。”天平听后向前走了两三步,西院又说:“错了。” 天平于是走近前来,西院对他说:“刚才那两声错了,是我西院的错呢?还是上座您的错呢?”天平说:“从漪我的错。”西院又说:“错了。”(我也错了。)天平闻言,只好离去。西院见状,对他说:“留下在这里结夏吧!待我与你商量商量这两错的真实理趣吧!”天平当时(不再随其转了)抬脚便走了。(古禅行者,行住洒脱。)事后,天平住院主持事相时,曾对僧众开示说:“我当初行脚时,被业力之风牵引到思明长老处,连被他下了两个错,又留我过夏,想与我商量佛法大义。其实,我不觉得我那么做是错的,倒是我发足向南方参访之时,就知道自己是错的。”
【析】古禅师行履,犹其是证悟禅师,行履怪异、不同凡俗。赵州八十行脚,只为一个勘验诸方,传其法脉。天平禅师悟后行脚, 也是为了法义的传播。所以才有最后一句:“我倒是向南方走时, 早知道错了也。”正可谓:真如不动,起步即乖。吾曰:真行者,起步与不起步,皆然洒脱无碍!且看:西院思明老婆心切,慈悲数语,一连三个:错、错、错……而天平禅师亦不含糊,你会“举话”, 我则抬脚“便行”!何以故?当初“发足”起岁时,就知道此乃幻上作乱也!古代禅师们往往为法而忘躯,知难而进也!
天平行脚乃业立。三错西院法义诠。
发足即晓幻中过。也望逢缘消业圆。
第九十九则 肃宗十身
【正文】肃宗帝问忠国师:“如何是十身调御?”国师云:“檀越踏毗卢顶上行。”帝云:“寡人不会。”国师云:“莫认自己清净法身。”
【解】唐肃宗皇帝问南阳慧忠国师:“什么才是十身调御呢?” 慧忠国师道:“施主要能在毗卢遮那佛的头顶上行走就是十身调御了。”(超越一切,心无挂碍。)肃宗帝说:“寡人不懂你的意思。” 慧忠国师道:“不要寻找自己的清净法身。”(找已是不清净! )
【析】此则公案难讲更难解圆。悟克勤也在这里高扬:“莫错认自己清净法身。”然而,那个“法身”即使你不错认时,又怎样去“认”呢?圆悟禅师未说,我们也不便瞎猜。好在有原文作比较。国师云:“莫认自己清净法身。”吾曰:莫认,不是“错认”,更不是“别只认得”。仿佛,不但认识自己的法身,还要认识他人的法身?“莫认”就是“不要认为”,此在语法上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而在法义上更加不可商量。众所周知,法身无形无相,不须去“认”,认也不得,所以《心经》曰:“无智亦无得,以无所有得故。”凡能“认”的皆是相染, 法身不可认。所以,国师曰:“莫认”!
法身无相又无传。十身调御把家圆。
寡人不会随缘巧。莫认子愚顶上玄。
第一百则 巴陵毛剑
【正文】僧问巴陵:“如何是吹毛剑?”陵云:“珊瑚枝枝撑着月。”
【解】有来僧问巴陵颢鉴禅师:“如何才是能断吹毛的利剑?” 巴陵禅师答:“你看那珊瑚枝枝撑着月。”(这就是吹毛剑!)
【析】好的禅师,必然是“答在问处”、“问在答处”。来僧问:“如何是吹毛剑?”暗喻,什么才是第一义谛。巴陵禅师是过来人,自知其问处,所以答:“珊瑚枝枝撑着月。”这就是第一义谛。妙就妙在“枝枝撑着”意即处处皆指“月”,枝枝皆在第一义谛上。正可谓:哪里无佛?!
读古代证悟禅师们机锋相见的公案,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六祖曰:佛在世间觉。禅行者,只要洒洒脱脱放下我执,还原于公案本身的真实面目,就没有看不懂的公案。
愿天下有缘人都喜禅。百则公案“戏解”完毕,观其心境,恰似这珊瑚枝枝撑着月!
荷塘夜静天边月。闹市尘红灯下歇。
碧岩一指尊天地。离言无我步飞阶。
《碧岩录》百则公案已毕,现经诸位提议,再“解”八则,组成一串完整的念珠!
第一〇一则 南泉示道
【原文】赵州问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 州云:“还可趣向否?”泉云:“拟向即乖。”州云:“不拟争知是道?”泉云:“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也!”州于言下,顿 悟玄旨,心如朗月。
【解】赵州从谂和尚从南泉普愿禅师。一日州问:“师父,什 么是您常说的道呢?”泉师答:“平常之心就是道。”(不要挑三拣四的。)州又问:“即这样,还可以有选择吗?”泉师说:“一有选择的想法就已经偏离道了。”州问:“我不这样,那怎么才知道它是道呢?” 泉师说:“道本身就不属于知与不知范畴。能知的是妄觉,不知的又是无记白痴。如果你真正达到了毫不怀疑的道上的话,那么你就犹如广大的虚空一样,廓然荡豁,无遮无障。难道是可以勉强地说是,说不是的吗?!”赵州闻言,当下顿悟义理,心如朗月晴空一般。
【析】古今禅行者,多在“是”与“不是”间拣择、挑选,顿说顿的理,渐说渐的行。更有甚者,把好端端的一个完整的禅拆成两半,一半拿在右手,一半拿在左手。一牛一马,怎么说都有理,殊不知禅乃一合相,圆融不可分。请看南泉大师言:“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道就在当下,缘起即是,何必再寻三觅四呢?古禅师有言: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却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道不在寻与不寻,寻是瞎忙,不寻是无知。寻后归来,方知自己愚痴。这个艰难而“无味”的历程,不正恰恰体现了,禅宗开悟的三个阶段吗?初参时,见山是山;中参时,见山不再是山了;后参时,见山还是山,心中已了然。这不就是南泉所言:“真达不疑之道, 犹如虚空,廓然荡豁”吗?!朋友,你心中的朗月升起来了没有?请看:
南泉示道知知妙。拟向即乖平常俏。
知与不知二分离。心中朗月梅花笑。
第一〇二则 洞山不入
【原文】师有时垂语曰:“直道本来无一物,犹未消得他钵袋子。”僧便问:“什么人合得?”师曰:“不入门者。”僧曰:“只如不入门者,还得也无?”师曰:“虽然如此,不得不与他。”
【解】洞山良价禅师平日里开示说:“你就是悟到了本来无一物时,也还是没有享有那个钵袋子。”(只到觉空,仍未究竟。)有学僧问:“那什么人才能得到呢?”(意什么人是究竟的呢?)洞山说:“不再入门者!”(本在门内,瞎入个什么?)学僧不解道:“只象他不再入门者, 还有这个‘钵’吗?”洞山道:“虽然不再入了,你也无法不让他有啊!”(本已具足,不增不减!)
【析】凡彻悟禅师出语,必在第一义谛上。觉者机锋,对答相应,答在问处,问在答处,珠联璧和、丝丝入扣。且看:师曰:“直道本来无一物,犹未消得他钵袋子。”意指此乃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只入空境,还未究竟。还必须再回到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升华境界,方是究竟境界。否则,依然属于边见范畴。于是有学僧就问洞山禅师道:“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究竟的境界呢?” 洞山答:“不再入门的人。”(我们六道众生本来就在佛法大义含融之内,不需要再有什么门需要你入。)凡有“入门”之想者,皆是未悟者。何以故?因为本来就没有门,也没有任何一物,所以六祖慧能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闻此言,五祖弘忍大师知其已悟,暗中把衣钵传此樵夫,连夜渡江,潜逃了。学僧闻此,不解道:“就这样不用入门的人,还能够得到那个‘钵’吗?”(意指:如来本性。) 洞山坚定的回答:“尽管这样(不入门)你不给他‘钵’(如来本性)试试看!” 此公案特意强调如来本性(第一义谛)是不用学来的,人人具有的,本已具足的。正可谓:道在悟,不在修。“阿那个”不生亦不灭!本来无一物嘛!有诗曰:
城门失火殃池鱼。牵连六祖太无厘。
慧眼弘忍识真相。本无一物恰证期。
第一〇三则 香严上树
【原文】香严和尚云:“如人上树,口衔树枝,手不攀枝,脚 不踏树,树下有人问西来意。不对即违他所问,若对又丧身失命,正恁么时,作么生对。”
【解】香严智闲和尚平日里常开示大众云:“佛祖大义险峻难得, 就好象一个人上到树上,口咬着树枝,双手不攀什么处,脚不踩任何东西上。这时在树下却有一人向他问:‘西来意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回答他,就有违背他人所问之意;如果回答他,张口就会摔死。正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看看,应该怎样做呢?”
【析】此公案只在表法,不涉真实与否。就象“愚公移山”、 “守株待兔”、“刻舟求剑”……等等,生活中实无其人,但有其意。香严搞怪:设一不可能的“树上人”,却让树下人问他“西来意”,其喻意就是:西来意不可答,谁答谁摔死!至于“即违他所问”也就管不了那许多了。在此生死关头,心中还能存有这些“世俗情理”上的挂碍吗?!“正恁么时,作么生对?”是障眼法——不要被老和尚的舌头给瞒了——这就犹如有人问你:“兔子身上长什么样的角最好看?”你回答什么“角”都是错的!何以故?因兔子无角!面对一个“口衔树枝”的人,你问“西来意”,回其无意。答,摔死!不答,失礼!二者都无意!
千百年来,大有人参死在这则公案上。难怪无门慧开颂曰:“香严真杜撰,恶毒无尽限;哑却衲僧口,通身迸鬼眼。”吾无聊, 闲来无事,上树不得,只好叙诗一首:
香严上树实可怜。纳僧哑口西意传。
无门一偈恶毒语。枉却千年鬼门关。
第一〇四则 细抹将来
【原文】云顶山敷禅师,成都府帅请就衙内升座。时有乐营将出,礼拜起,回顾街前下马台云:“一口吸尽西江水即不问,且请和尚吞却街前下马台。”师展两手唱云:“细抹将来。”乐营将于此有省。
【解】此公案选自齐志军先生《锯解秤砣》,云顶山敷禅师乃是曹洞宗的法嗣。一日,成都府的统兵大元帅,邀请德敷禅师在衙内升座。当时欢迎的场面是有军乐仪仗。乐官指挥向和尚行礼毕,站起回顾四周,指着街前的下马石问:“禅宗讲‘一口吸尽西江水,我暂不问,就请和尚把这下马台石头吞下去看看!”(言外之意, 禅师们就会玩玄、忽悠人。)禅师见其是军乐官,因缘赴机,于上展开双手作指挥状,高声唱起:“细抹将来。”乐营官闻此,有省。
【析】此乐营官闻了一声“唱腔”,就会有所省。且看原文:时有乐营将出,礼拜起,回顾街前下马台云:“一口吸尽西江水即不问,且请和尚吞却街前下马台。”此时的乐官对禅师们的机锋转语在认知上有些误区,从言语中即可看出:西江水你禅师们能够喝尽吗?吹牛吧!小子,这个“西江水”我是不问,你就把这下马台(大石头)给我吞下去看看!乐官来势咄咄逼人,若不是真修行人早被其“责问”吓倒了。云顶山敷禅师是曹洞法嗣,久经沙场,况且是彻悟之师,逢缘即赴,见其身份是乐官,于是双手展开作一指挥架式,以一句纯正的地方唱腔,高声唱出:“细抹将来。”乐官闻此一句,如闻乡音,当下立透,豁然有省。
第一〇五则 狗子佛性
【原文】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师云:“无。”学云:“上至诸佛,下至蚁子,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无?”师云:“为伊有业识性在。”后有僧再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师云:“家家门前通长安。”(这则公案,选自《赵州语录》第 132 则和第 363 则。)
【解】有来僧问赵州从谂和尚:“狗子还有佛性吗?”赵州禅师答:“没有。”学僧困惑道:“师父平时里常讲,上至诸佛菩萨, 下至蚂蚁、昆虫,全都有佛性,为什么今天却说:狗子没有佛性呢?” 赵州答:“只因其有业识性在。”后来,又有僧人问赵州同一个问题:“狗子有佛性也无?”这次赵州和尚却答:“家家门前通长安。” (谁家的狗子都有佛性。)
【析】此则公案一问两答,同一个主语“赵州和尚”。禅师说话,不打妄语。况且,赵州是证悟禅师,说出的话怎么会截然相反呢?这就要看来者,问话的内含概念是什么了。第一位来僧,问的 “主语”是狗子,法义中心落在“狗子”身上。赵州是觉者,必知禅师答语,“答在问处”,所以说:“无。”何以故见?因狗子还有业习在。众所周知,佛无业染(漏尽通)。且看:古禅师洞山良价过水睹影,猛然开悟后所作的《过水颂》: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
且看: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师云:“家家门前通长安。” 这里一个“通”字,力透纸背。通乃通达,可去也!在“逻辑”上, 他并不等于“长安”!正可谓:
狗子佛性论有无。清晰主语莫糊涂。
赵州概念洁如许。渠今与我逻辑梳。
第一〇六则 百丈不昧
【原文】百丈和尚凡参次,有一老人,常随众听法,众人退, 老人亦退。忽一日不退,师遂问:“面前立者,复是何人?”老人云:“诺!某甲非人也。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某甲对云:‘不落因果。’五百生堕野狐身。今请和尚代一转语,贵脱野狐。”遂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师云:“不昧因果。”老人于言下大悟。
【解】百丈怀海和尚每次讲经、开示时,堂下都有一个老者, 随众听法。众人退下,他也离去。突然有一日,众人皆退,他却未离。百丈禅师见状问:“堂下站着的人,你是谁呀?”老者道:“我不是人呀!我在过去的迦叶佛存世时,就住在此山中。当年,因有学僧问我:‘大修行的人,是否就不落因果了呢?’我就答他:‘不再落因果了!(结果我自己受了因果的报应)经五百次身变,还是坠在野狐身上出不来。敬请和尚慈悲下一转语,帮我摆脱这野狐之身。“于是老者在堂下就问百丈禅师:“大修行人还落因果也无?”百丈禅师声音宏亮地回答他:“不昧因果。”老者闻言,当下大悟,立脱野狐身。
【析】后来,老者请求百丈以僧者身份葬其体。百丈慈悲,饭后鼓钟,集合大众,于后山草丛中挑出一野狐,焚之如僧仪。这是 后事,然此则公案的最大亮点,就在“不昧”(昧,糊涂;不昧,不糊涂。) 二字上。一个五百生野狐不变之身,只在百丈一句“不昧因果”的当下,贵脱野狐!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啊!佛法的伟大与魅力就在此!整个大般若经的主旨,也在此!然而就看行者是悟,还是不悟了。且看:某甲非人也。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某甲对云:“不落因果。”五百生堕野狐身。这就是“概念关”啊!不昧与不落,一字之差,数千年迷闷不醒啊!幸遇百丈禅师,否则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得脱野狐身。禅宗公案,直指人心,当下见性,当下得脱。百丈一个“不昧”二字,老者立脱归元。这是多么殊胜的法门啊!然其关键就在一个“概念”上。由此,我数年来大倡文字般若中的“概念关”。请看:老者堂下问:“大修行的人,还落因果不?”百丈和尚堂上答:“不昧因果!”
不落不昧二分殊。缘起当下贵脱狐。
百生因果皆一语。怀海慈悲概念梳。
第一〇七则 慧可安心
【原文】师自归附达摩大士,而不闻开示,乃立雪断臂以求, 大士知为法器,乃曰:“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乃为师改名慧可。师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 大士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师曰:“我心未安,乞师与安。” 大士曰:“将心来,与汝安。”师曰:“觅心了不可得。”大士曰:“我与汝安心竟。”
【解】禅宗中土二祖慧可大师,当年在归附达摩大士后,长久不闻其开示、讲经。于是一日,乃立在大雪地上,砍断自己的一支胳臂以表求法之决心。达摩大士知其求法心切,乃为大乘根基。于是就说道:“远古时期,诸佛菩萨最初求道时,都是为法忘形,不惜自己的身体。你今天断臂在我的面前,其求法之心切切实在。于是为神光改名为慧可。一日,慧可对大士说:“远古诸佛的所传法印,您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达摩大士曰:“诸佛的法印,不是可以从他人那里得来的。”慧可闻之说:“听您此话,我的心更加不安定了。乞请师父为我安定一下吧!”达摩大士知其因缘已熟道:“请将你的心拿出来给我,我为你安心。”慧可曰:“我找我的心,却找不到它。”达摩当下肯定道:“我已为你把心安定完了。”
【析】此则公案影响甚广,众人皆知,但在理解上却各有春秋。吾深知慧可当下彻悟,否则达摩也不会传衣钵与他为二 祖。没有二祖,也就没有中土的禅宗了。且看:慧可问:“诸佛法印,可得闻乎?”(意为,我可以知道吗?)达摩道:“诸佛法印,非从人得。”言外之意, 从他人那里听来的,皆是赝品,不是真正的法印!慧可说:“听您这么一说,我的心更加不安了。(那什么才是真品呢?)师父慈悲,请为我安一下心吧!”达摩知其因缘已至,就待契机了。于是激语道,“请把你的心拿出来,让我为你安!”慧可,此时突有所省,道:“我找心,却找不到它啊!”达摩坚定地说:“我为你安心完毕!”——你那个“找”不就是心嘛!正可谓:眼不见眼,心无二心,骑驴找驴!心外寻机,诸佛怎么“印法”呢?!难怪古禅师开悟以后,作偈道: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用心恰恰无。你能“找到” 的那颗心,还是真心吗?!别是在自欺欺人吧!六祖曰:慧能无伎俩,学习前辈,我也没有伎俩。有僧人问赵州和尚:“如何是不思量处?” 赵州却答:“快道!快道!”正如禅师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子愚傻傻傻。久觅心是啥。
一朝如梦醒。原本未出家。
第一〇八则 释迦拈花
【原文】世尊昔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解】当时释迦在灵山法会上,手拈一束大菠罗花开示大众。与会众者,满山遍野的菩萨、阿罗汉、仙人、国王、大臣们……皆都默然无声,静静地等待。(有人说,这是与心相应。)此时,只有迦叶突然有省,破颜微笑。(等什么呀!法本自然,就在当下,本自具足,法而如是!)释迦意会,高声宣布:“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咐嘱摩诃迦叶。”从此,一代禅宗历史,拉开了序幕。
【析】释迦拈花,是禅宗历史的开篇。迦叶微笑,是禅宗法脉的诞生。……达摩东渡,中土大兴,禅在震旦开花。六祖慧能之后,禅宗彻底开放,还生命以本然。从此“一花五叶”,硕果累累。于是,才有了《公案》形式,也才有了《碧岩录》……以至,如今才有吾的“解析”。然而,这“正法眼藏”到底传了没传,后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以至后来云门责问:“若道正法眼藏,有传授, 黄面老子,诳呼闾阎;若道无传授,为甚么独许迦叶?”吾傻,思之良久,不得其法。闷绝之时,突生大喊:不传就是传!不信, 请看这一百单八颗烁烁明珠,各个圆润饱满,但却个个不在“相” 上。那法义的晶莹剔透,不正在世尊手中的拈花上吗?!
“解析”到此结束。是好?是坏?见仁见智。最后,敬诗一首:
拈花一案摧人晓。法门奥妙凡愚找。
别传教外意无辙。文字般若无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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